一
夏天來的時候,我和蔣小東結婚了。
這讓我媽放心的同時又開始擔心,你們認識時間太短,不夠了解,這過日子可不是你想象中那樣簡單。我說,媽你有完沒完?沒結婚的時候,天天發愁,結了婚,你還這么發愁。
我媽嘆口氣,要你們這幫孩子什么用,真是操不完的心哪。
其實我媽的擔心并不是沒有道理,畢竟從認識到結婚,只有三個月的時間。在28歲之前,有許多優秀的男青年在我生命里浮現,可惜都被我踢出局,其中不乏愛我愛得死去活來的癡情人士。究其原因,是因為初戀的男友,背著我和別的女孩交往。
就這么地,晃悠到了28歲,把我爸我媽愁得飯吃不下覺睡不著,甚至背著我開始給我相親。那時候的我還是挺自信的呢,論相貌不賴,論收入不低,直到我看到報紙雜志網絡到處在討論一個人群叫做“剩女”、“恨嫁族”,說的是高學歷高收入的女青年們,難以找到如意郎君。我照著這名詞的概念一看,論學歷論收入自己還不如人家剩女們呢,她們都剩下了,我可怎么辦?
所以當姑媽將蔣小東介紹給我的時候,我不再拒絕了,我心里僥幸地想,說不定會找到一個條件也不會太差的剩男呢。見面之前,姑媽說,蔣小東人長得帥,多金,沒緋聞。
我一臉質疑,真要這么好,早被人搶走了,還能淪落到相親的地步么?
姑媽白白眼,還不是因為眼光高嘛。
見面的地點約在升州路的一家咖啡館,姑媽將我們互相做了介紹之后,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我和蔣小東干瞪眼。說實話,他真是長得不賴,中等個子,挺拔得像一棵大白楊,只是看人的時候,眼睛里充滿了警惕和自我保護。悶坐了半個小時后,我說走吧,然后抓起包來走人。忽然被他一把拉住,你的那份咖啡錢還沒有結呢。
我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壞掉了,于是問他:什么?只見他瀟灑地掏出五十塊錢放在桌子上,然后說你的呢?我靠,一杯咖啡也不過是五十多塊錢,從打出娘胎,我還真沒見過這么小氣的男人。于是拍出一張百元鈔,交給服務員,不用找了。
出了咖啡館,我向左他向右,誰也沒有主動索要聯系方式,也沒有流露出想再次見面的想法。
姑媽訕訕地說,忘記和你說了,他曾經交過一個女朋友,沒和他分手就找了另外一個男人,從那之后,對感情就有點害怕了。要不然憑他的條件找什么樣的姑娘沒有。見我有點不悅,姑媽趕緊說,我就覺得吧,你們倆挺像的。
二
在姑媽的撮合下,我們又見了三次面,在眼神和態度的交鋒里,就把婚事定了下來。那天見面的時候,看到馬路上跑出來很多婚車,出門見喜讓我的心情變得很好,于是經過一家婚紗店,我禁不住多看了兩眼櫥窗里的婚紗,蔣小東說,喜歡就結婚啊。
我白他一眼,和你啊?
沒想到他點點頭,可以啊。
或許是那天心情好,或許覺得面前這個男人還算順眼,條件性格又相當,于是就答應下來。只是這個決定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連姑媽都吃了一驚,小娜,你們認識才三個月。我最煩這種態度,沒有結婚對象,他們恨不能我立刻出嫁,找到了結婚對象,又開始憂心忡忡。
不管他們怎么說,我還是和蔣小東結婚了,可是我沒有想到問題從結婚后的第一天就出現了。因為結婚很倉促,從采購到酒宴,把我們折磨得筋疲力盡。從酒店回到家,我們衣服都沒有脫倒頭就睡,連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新婚之夜都省略了。
第二天醒來,我們躺在被窩里誰都不愿意起來做早餐,最后我餓得實在挺不住了,把婚禮上剩下來的巧克力吃了個精光,蔣小東冷笑著出門買了早餐,當然只是他自己的。吃飽了,爬到床上來,像是自言自語,結婚有個什么用?連早餐還得自己買!我知道這是說給我聽的,于是冷冷地說,結婚又不是找保姆,憑什么要伺候你啊,欠你的呀!
身邊有多少活生生的例子啊,女人們潛心廚房,圍著老公孩子轉,最終也沒有逃過丈夫出軌自己遭受拋棄的厄運。現在社會講究男女平等,女人應該獨立,再說又不是男人的附屬品,干嗎要對他們言聽計從的。就像我,收入也不比蔣小東低,有必要看著他的臉色行事么?
吃飯的問題好解決,要不我們就各自解決,要不就一起下館子,當然還是AA制,新購買的廚具,成了家里漂亮的擺設。雖然我們結婚了,但除了晚上在一個床上睡覺之外,我們還保持著婚前的一切習慣,比如各自保管存款,各自有圈子,半夜三更回家更是常事。朋友們取笑我,你們小兩口可真有意思。結婚了還這么逍遙。
我們一直互不相讓,換下來的衣服堆了都有一個星期了,誰都不肯洗,那天早晨起來,發現衣服少了許多,心下一陣驚喜,終于他熬不住了。可是一檢查才發現,蔣小東把自己衣服挑出來洗了,剩下的全部是我自己的。奧運會開的時候,我們的矛盾開始升級了,他喜歡看游泳、足球、摔跤,我喜歡看擊劍和跳水,他下班比我早,一回家就將遙控器揣在兜里,一氣之下我買了一大液晶放在臥室里,他睡覺的時候,我放得更大聲,最后他索性在客廳里安營扎寨。
三
婚后一個月,我媽的擔心終于變成了現實,從最初的冷言冷語互不相讓,發展到動手了。
那天忘記是因為什么小事了,我們開始吵架,結婚以來的怒氣讓蔣小東變得像一只好斗的公雞,他眼神凜冽地看著我,女人結了婚就應該有結婚的樣子,做飯洗衣服,這是最基本的吧,可是你呢,自私自利,心胸狹隘——
我打斷他,那你有結婚了的樣子么?天天到后半夜回家,做事情根本就不知道讓著我,你就不自私自利,心胸狹隘么?
我們倆越吵越兇,他抄起桌子上的玻璃杯就摔了,我就摔盤子碗,反正我們又不做飯,根本用不著,摔了也不心疼。后來他開始往樓下扔我的衣服,鞋子,一邊扔一邊說,讓你亂花錢。我就扔他的煙,打火機,還有香水,讓你抽煙,讓你噴。后來我一生氣把戒指擼下來,扔到窗外去了,他看我如此,也擼下來扔了出去,誰也不肯示弱。
吵的次數多了,小區里都知道有一對惡人夫妻。每次吵完架,我就回娘家住。第一次我媽看著我氣定神閑的樣子,根本不相信我的話,吵架?吵架還有你這樣鎮定的呢?
我不屑,難道還要吵得要死要活么?也不怕別人笑話。
我媽覺得我住在娘家也不是個事,就偷偷地背著我打電話給蔣小東,蔣小東這混球根本不知道遮丑,就把我們倆那點破事全部給抖了出來,把我媽氣得血壓飆升,差點暈過去,她拿著藥瓶子看著我,你呀,你呀,我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女兒呢?
后來次數多了,我媽就習以為常了,有時候一個月我不回家,她就打電話問我,最近你和小東一切都好么?
四
雖然我們日子過得冷冰冰的,隔三岔五大鬧天宮,但誰也沒有提到離婚,我倆好面子,不管誰提出離婚,在別人眼里都是可憐的那個。
但家里人卻開始勸我們了,我爸55歲生日那天,吃罷晚飯,我正和蔣小東準備離開,被我爸喊住,接著便開始輪番轟炸。
我姑媽一副腸子都悔青的樣子,早知道你們倆鬧成這個樣子,我就不介紹給你了,你看我這個媒人當的。
我爸說,現在看你們這個樣子估計也沒有辦法過了,還怕丟什么面子,早離婚早解脫。
我媽連連嘆氣,你說這,好不容易結婚了,哎,又落得這樣的下場。你們現在沒有孩子,工資又各自保管著,反正也沒有啥財產糾紛,等你們拿了離婚證書,小娜你直接搬回家來就行了。
我和蔣小東面面相覷,從他臉上我讀出了我自己的心情:難道我們真的就到了非離婚不可的地步了么?
我躺在床上,蔣小東捅捅我,嗨,你睡覺了么?
我說,沒呢。然后又問,你說我們倆在別人眼里是不是特不合適的一對?
蔣小東說,可能吧。反正我看人家的婚姻生活不是這樣的。然后猶豫半晌,他很艱難地說,其實,你也沒有我說的那么討厭,至少有時候還是挺可愛的。
我也說出了藏在心里的話,其實你也沒有我說的那么壞。
是的,有時候對方的好,被我們的斤斤計較忽略了,我們只在乎對方的付出是多是少,而忘記了自己去付出。這樣一合計,貌似我們還沒有到離婚的地步呢,經過協商,我們決定拿一個月來當試驗期,如果過得順利,就過下去,實在不行,就離婚。畢竟擺在我們面前的現實是,對30歲的男女來說,離了婚就像是超市里6點鐘之后的蔬菜,得特價處理,再很難找到合適的人。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們不再計較誰主動誰被動,下了班開始有模有樣地去超市和菜場買菜,蔣小東吃得滿嘴流油,還是家里飯菜好吃啊,外面的快餐和方便面,我早就吃膩了。看著他的樣子,我心里忽然涌出來一個詞語:幸福。
有時候星期天我加班,蔣小東就會主動地收拾家務,打掃房間,還早早地煲了湯。別看他不會做飯,煲湯還是一流的呢,看我喝得肚子溜圓,他一臉得意,我媽說了,男人就得有一手必殺技。
蔣小東留了一張紙條給我,我沒有時間,麻煩幫我存下錢。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他的存折和銀行卡,正準備打電話給他,心里忽然豁然開朗,這個好面子的男人,是想給我錢呢。
時間一天天過去了,誰也沒提起那一個月的期限。
我媽又打電話來,離婚手續辦完了吧?你怎么不回家來呢,沒啥,誰離了誰都能活。
我嗔怪說,媽,你可真是,你就見不得我們倆好啊。蔣小東接過話筒,媽呀,你放心吧,我倆好著呢,這婚離不了。
掛了電話,蔣小東將一枚戒指套在我手指上,我看看他,你的呢?他伸出手來,晃了一下,是一對。他抱抱我,鼻子在我身上嗅嗅嗅,忽然說,你身上有股味。然后說,油煙味。
我低頭聞了一下,可不是嘛,頭發,外套都是油煙的味道。于是掙脫出來,要去洗澡。蔣小東牢牢地箍住我,別洗,我就喜歡這油煙味,要知道這是煙火的氣息。
后來我想明白了,油煙味沒有香水的味道好,但因著愛,便有了甜蜜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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