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一口井嗎?咱打就是了!二娃沖桂枝爹遞過一根煙,難不成還把人命要了!
桂枝爹卻沒接的意思,打了再說,別空口說白話!二娃沒轍了,就沖桂枝擠眼睛。桂枝端上一杯茶,井遲早是要打的,您先答應(yīng)二娃把日子定下來。
定下來他不打井咋辦?嫁過去看扁擔不壓死你!桂枝爹也是為自家閨女著想,黑王寨這地方,家里要沒口井,一天三遍下河挑水,一般的女人是吃不消的。
桂枝就沒話了,有點不知所措地望著二娃。二娃就使勁抓頭發(fā),末了蹭一下站起身子,說,井,我馬上就回去打!桂枝爹也不含糊,說,你幾時打完井我?guī)讜r把桂枝送到你家!
這就等于把日子定了!二娃卻喜慶不起來,桂枝送二娃出門時說,打井,打井,你哪來那么多的錢?也是的,一口井得要四五千呢,黑王寨山勢高,要打幾十米深才能找著泉眼,加上磚啊水泥工錢啥的,夠嚇人的一筆數(shù)目了。
二娃強笑一下說,一口井能把你提前迎進門,就是五萬也值啊,你可是我的無價之寶呢!二娃這話說得不算矯情,二娃打小沒了爹娘,東一家西一家蹭頓飯,日子也不算多難,有力氣掙錢養(yǎng)家了,才曉得日子難了起來。
一個家沒個女人就像一個桶沒有箍桶的篾那樣,動不動就散了板。二娃的散板是回到家吧,冷鍋涼灶的也就算了,打個呵欠都沒個應(yīng)聲的,一句話,沒女人的日子就不能叫日子。
二娃就咬了牙,請了師傅開工打井。錢是準備了的,不過是為娶桂枝進門準備的,二娃選好地取第一鍬土時眼圈紅了一下,沖桂枝家的方向默默說了一聲,桂枝,先委屈你一回吧!
桂枝不覺得委屈,怎么說兩人也好了幾年,二娃的心里再深也深不過一口井的,桂枝看得清清楚楚的。
打了二十米深,土石方堆成了一個小山包,水卻沒見出來的意思,二娃心里有點急了,他不是心疼錢,他是擔心他那屋場出不了水,這事在黑王寨不稀奇,老書記日子算殷實了,可屋場不好,打了幾口井都沒出水,老書記打不出井水可以搬家,二娃往哪搬,三間土磚屋一搬,只怕連個遮風躲雨的地方都沒了。
打井師傅是四川人,四川人愛開玩笑,說格老子,你家連個女人都沒有,能打出水才怪呢?二娃不服氣,打不出水跟女人有啥關(guān)系,屙不出屎來怪茅缸呢你們是!
四川師傅笑,你沒聽說啊,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沒水光泥當然這日子就過不安逸啊!二娃說你那是瞎扯淡,我媳婦不是女人啊,告訴你,我媳婦長得可水靈呢。
水靈?娶到家里才算水靈!四川師傅揶揄說。二娃就不做聲了,抬頭往對門坡上瞅,按他以前的合計,今兒是出水的日子,桂枝爹會送桂枝上門的。
果然桂枝上了門,不過只她一人,她爹沒來。二娃就曉得,桂枝是偷跑來的。她爹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肯定知道二娃這兒沒出水,寨子里有講究,出了水要放萬字頭的鞭慶賀的,鞭一響對門坡上聽得清清楚楚的。
咋了,沒出水?桂枝問。二娃陰著臉,沒吭聲。要不我下去看看?桂枝想了想說,黑王寨曾有這么個傳說,女人是可以引來水的,但得冒很大的風險,井下是陰寒之地,女人屬陰,敗身子呢,所以一般情況女人是絕不下井的。
二娃頭一搖,說,那哪行!桂枝卻不聽他的,有什么不行的,下!四川師傅巴不得早日出水,一見桂枝主動要下,樂得不知幾開心。
就下了,果然,桂枝下去不多久,繩子就在井底晃動上來,那是出水的信號呢!二娃把萬字頭的鞭點響!
桂枝渾身打擺子似的從井底被拽了上來,二娃一把抱住桂枝,眼淚嘩嘩往下流。桂枝爹到底過來了,不過臉上卻沒多大喜色,桂枝爹抽了一口悶煙說,日子你們自己定吧!
二娃卻不急了,沖桂枝爹跪下去說,桂枝先讓您老人家照看著,我遲一年回來娶她!桂枝很疑惑,看二娃,二娃心里說桂枝你再委屈一回吧!你是我二娃家的功臣呢,我要讓你風風光光地嫁過來。
二娃走的那天,桂枝來送,走到井口,桂枝發(fā)現(xiàn),井里原來很淺的水不知何時漲了一面。
這一回,桂枝沒看透二娃,不就是出門打工么,又不是生離死別,眼里紅紅的為啥?桂枝不知道,二娃這回也是要下井干活,是那種動不動就要人命的礦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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