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許蟬是在大學時相識的。
我們那時都參加了學校組織的勤工儉學,常在一起幫著系里的老師整理資料,或者做校對,后來便成了無話不說的鐵桿。
我記得有一次繳納學費時,許蟬的母親生病住院,不僅把剛剛湊齊的學費全部花掉,而且還欠下了一大筆錢。按照規定,學校只能給許蟬減免一部分學費。當我得知許蟬因為此事獨自一個人哭了一場時,我把她惡狠狠地批了一通,隨后交給她4000元錢,笑說:“這是我借給你的,記住哦,歸還期限是一萬年。”許蟬在我強作嘻笑的鎮定中抱住我,再一次用豐沛的眼淚把我也弄得眼淚泛濫。
這筆錢,許蟬在畢業前是沒有能力還上的,但她是用加倍的好來償付這份友情。我偶爾一次提起喜歡吃哈密瓜,她就在暑假專程跑回家去,從自己家里摘了最大的兩個,連夜坐火車背了回來。我抱怨冬天洗衣服不方便,她便悄悄地將我的一堆臟衣服洗干凈,常有同學開玩笑說,即便是男朋友,也比不上許蟬對你好呢。
成績優秀的許蟬,在畢業后被學校保送到北京的重點大學讀研。我則在父母的幫助下進了一家銀行工作。在讀研的三年里,許蟬沒有忘記我,我們彼此通過網絡和電話頻繁地聯系著,許蟬在研究生畢業的那一年,沒有吱聲,便將4000元匯給了我。我也沒有吱聲,用這錢買了機票,獨自飛去北京,祝賀她順利找到了工作。
已是三年沒有見面,許蟬執意要我留下來陪她多住幾天。三年的時間,并不長,卻很鮮明地在我們身上刻下了印痕。許蟬再不是那個羞澀自卑的女孩,她不僅結交了許多比我優秀的朋友,思維和觀念與在小城市的我也有很大的差別。我不再是那個又傻又笨的少女了。我與許蟬喋喋不休談起的,除了房子、車子和鉆戒,便是周圍人的收入,自己的風光與得意。第一頓飯,我迫切地將自己男友顯赫的家境及工作的前程,眉飛色舞地講給許蟬聽。我以為許蟬會像以前一樣,將我的每一句話都認真地傾聽,且記到心里去。但她眼神飄忽,神情淡然,甚至屢次在我說到最興奮的時候將我打斷。與許蟬的幾個精英朋友吃的第二頓飯,我則成了配角。為了顯示我和許蟬的交情深厚,我在她的朋友們面前賣弄了許多證實我們之間友情堅不可摧的往昔。其中,包括我曾借過許蟬N次錢,贊助了她一次歸還期一萬年的學費。她的朋友,在我講述的深情厚誼面前,投來或深或淺的欽佩的目光,但我沒有注意到的是許蟬的臉色黯淡下來了。最終,她冷冷地打斷我:“那些過去的舊事,提它干嗎?還是談些更有意思的話題吧。”我原本興高采烈的,頓時愣在那里,場面很尷尬。
我決定提前幾天返回,許蟬沒有挽留,只是輕輕哦了一聲,說:“那也好,我們都挺忙的,以后有機會再相見吧。”我們彼此都明白再相見的機會很少。或許,將這份情誼放到回憶里是更完美的方式。都說相見不如懷念,原來真的是這樣。
坐火車回來的路上,我想起那個夸夸其談到唾沫飛濺的自己,我這樣忙不迭地說自己幫助過朋友的事情,不過是因為我的自卑。曾經比我差很多的許蟬,跑到我的前面,且將我遠遠地落下,我這個自稱是她最鐵的朋友其實是不能容忍的。我們兩個原本完好無損的情誼,因為一個人的惶恐和另一個人的遮掩,終于生出難堪的裂痕。那曾經代表著我們至高情誼的恩情與回報,就這樣漠然攔住了我們牽手同行的道路。
(摘自《大學生》)
(責編:小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