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緣還是夢

那個春天的傍晚，17歲的白櫻桃坐在青石巷的臺階上，腳調皮地在水里撩來撩去。門前的那棵合歡樹剛剛盛開了滿樹的粉紅花朵，映照著穿白襯衫、粉紅長褲的白櫻桃，花瓣輕輕地柔和地落在她如云的黑發上。

背著畫夾的柳如云從野外寫生歸來，恰好從此經過，看了這情景，竟一時驚呆得邁不開腳步。38歲的他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一樣，眼睛眨也不能眨，直到那濃眉大眼的女孩兒俏皮地沖他一笑。

“我……請問，我能畫你嗎?”久經汪湖的柳如云居然連說話都有點兒結巴了，“我會付錢給你……”

女孩咯咯地獒出了聲；“你畫吧，不要錢，但我無法一動不動地讓你畫，我天生就愛動。”

“沒關系，你愛怎么動就怎么動，我畫的就是靈動的你。”柳如云趕緊說。

那天，柳如云一直畫到夕陽西下。

“真漂亮。”柳如云微笑著看她，“你叫什么名字?你愿意當我的模特嗎?只利用你的課余時間，我按時間付你錢。”

“謝謝你夸獎我。我說了我不要錢，只要有時間，我想沒問題。”

就這樣，每個禮拜六的傍晚，柳如云那輛潔白的跑車會準時在學校門口等她。那時白櫻桃已是高三，正是沖刺階段，班里同學幾乎個個是熊貓眼，只有她滿不在乎：“反正我成績差到底了，努力了是死，不努力反倒死得痛快些。”

柳如云有些擔憂地看著她：“要不等你高考完再給我當模特吧，不管怎樣，你總得考上大學。”

“為什么一定要考上大學?”白櫻桃在副駕駛位置上坐定，一邊隨手剝開一個蜜橘往嘴里塞，一邊瞪著眼睛看著他，“我不想拼死拼活地學習。”

“那你想干嗎?”柳如云微笑著問。

“我想到遠方去，看看遠方天空中的星星是不是比這里的更明亮。”白櫻桃的眼睛閃著光。

柳如云歡笑著啟動車子，一會兒就到了綠意叢生的郊外河畔。她從壓抑的教室里跑出來，開心得不行，一會兒大叫著讓柳如云看一朵剛開的花，一會兒用綠草編個小戒指戴在手指上。

柳如云微微笑著看她，目光中滿是寵愛，畫筆飛快地游走著追逐她的身影。

這樣單純快樂的日子，每個周末都會在郊外出現。直到那天瘋跑著的白櫻桃不小心跌到了溪水中，剛驚叫了一聲就沉了下去。柳如云瘋了一般飛跑到溪邊跳了下去，一手抱住受了驚嚇的她，一手抓住岸邊尖利如刀的蘆葦，奮力爬了上來。

兩人渾身水淋淋的，白櫻桃顫抖著躺在柳如云懷里，嘴唇發白，過了好一會兒，才哇的一聲痛哭出聲。

柳如云右手掌心被蘆葦劃得滿是血，他用左手輕輕地撫摸著她滴水的長發，不停地安慰她：“乖乖別怕，乖乖別怕……”說了一遍又一遍，而她只是像受驚的小貓般，緊緊地往他懷里縮。

柳如云的心從來都沒有覺得像現在這樣激烈地跳動過。他很年輕時就成了蘇州有名的畫家，他什么都有，唯獨沒有愛人。是的，他身邊從來不缺情人，但他不曾愛過。情和愛從來都不是一回事兒。

他把她抱起來，輕輕地吻了她。

“我要到遠方去，我想看看遠方天空中的星星是不是比這里的更明亮。”白櫻桃一遍又一遍固執地對他說。

柳如云無奈地刮刮她的鼻子：“傻丫頭，我們待在蘇州有什么不好?你看那句老話都這么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你不愿意讀書沒關系，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們什么都會有，等你再大一點兒我們就結婚。”

“什么?結婚?”白櫻桃驚奇地睜大了眼睛，“天!我沒聽錯吧?我可從來沒想到過要結婚，我才18歲!我要到遠方去，我要看遠方的星星，我還要遇到一個如青草般挺拔的少年，我要他愛我，我要他背著我在黑夜里奔跑，我要在他背上快樂地大聲地笑。”

柳如云的心忽然劇烈地疼痛起來。他才意識到，她從來也不曾屬于他，屬于他的，也不過是在她迷亂時，他落在她額頭上的一個滾燙的吻而已。

“小櫻桃，也許我從來沒告訴過你，我愛你，這愛讓我迫切地希望和你永遠在一起……”柳如云扳轉過白櫻桃的肩膀，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

白櫻桃有些愕然地看著他，突然，她很天真地笑起來……

白櫻桃沒有考上大學，柳如云動用了自己所有的關系，硬是把她送到了南京一所藝術學校學服裝設計。

在這所美女如云的藝術學校里，單論姿色，白櫻桃無論如何都排不到前頭去，可是宛如她嬌艷欲滴的名字一般，立刻就讓嗅覺敏銳的男同學嗅到了她的誘人芬芳。學校組織的舞會上，請她跳舞的男孩子一個接一個。

她實在是太出眾，跳得實在太出彩了。最后，舞廳中央只剩下她和一個相貌非常英俊、身材高大挺拔的黑衣男生一起跳。跳了一曲又一曲，兩人都如癡如醉，根本不理會周圍形形色色的復雜目光。

舞會結束后，白櫻桃滿面春風地回宿舍。手心里多了一行用藍色熒光筆寫的字：我叫秦小齊。

她眼前一遍遍浮現出他英俊得令人心碎的面孔和柔情似水的笑容。

柳如云從來沒要求過白櫻桃做任何事。他給她買最昂貴的衣服首飾和化妝品，帶她去這個城市中每一個有情調的地方吃飯。他寵她，像寵一個自己最愛的小孩子，用盡他全身的力量。

白櫻桃知道他愛她。可是她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愛他，一丁點兒也不愛，無論他對自己有多么好。她愛的，永遠都是遠方天幕上璀璨的星星和年輕英俊得讓她窒息的男孩子，而不是一個充滿了韻味和魅力的中年男子。

白櫻桃明明白白地告訴過他，自己不愛他。可他只是憂傷地笑笑，還是一如既往地對她。白櫻桃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反正又不要她付出任何實質性的代價。

可是現在，她遇到了秦小齊。

白櫻桃和秦小齊很快就成了學校里最甜蜜最令人艷羨的一對情侶。

梅花山上野草莓成熟的時節，秦小齊帶她去山上玩兒。

秦小齊背著一個咖啡色的大包，里面裝滿了各種梅子和堅果。他像只松鼠一樣愛吃各類有核和能啃的小零食，而這些恰是白櫻桃最不喜歡吃的，但她什么也沒說，只是心里悄悄泛起了一絲不悅。

秦小齊興高采烈地扛著一個租來的帳篷，帶著她一個勁地往山上走。白櫻桃的腳都走酸了，撒嬌地說：“我累壞了，你過來背我吧!”

秦小齊笑嘻嘻地過來拉她的手：“走啦!山上有一個很漂亮的荷花湖，你看了肯定喜歡得不得了，快點兒，再堅持一下!”

他們爬到山頂后，白櫻桃卻失望地發現，那個所謂的漂亮荷花湖只不過是一個即將干涸的小池塘而已，而且連一小片綠荷葉都沒看到。倒是周圍的野樹叢長得像發了瘋似的茂盛，蹲下去就看不到人影了，有點兒原始森林的陰森。

白櫻桃失望地撅起嘴巴：“你怎么這么愛騙人啊?”

秦小齊依舊笑嘻嘻的，狡黠地沖她眨眨眼睛，手腳麻利地把帳篷支在一個樹叢最繁茂的地方。秦小齊彎腰鉆進去，笑著招手：“來呀，我迷人的小櫻桃!”

白櫻桃猶猶豫豫地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