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從性別上來說,在男權社會中女性是“他者”,她們被看作是男人的附屬,男性是主體,而她們是客體。作家方方在其作品中塑造了眾多身心深受傷害的婦女形象,本文通過對這些女性形象的分析,認為她們都是男權文化影響下的無力的悲情“他者”。
[關鍵詞]方方作品;女性形象;悲情“他者”
[中圖分類號]I207.6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5-3115(2009)22-0079-02
文化領域的“他者”、“他性”概念是指:人們將一個人、一個群體或一種制度定義為他者,是將他們置于人們所認定的自己所屬的的常態或慣例的體系之外。有“他者”的地方,必然存在二元對立,而“他者”則是二元對立中處于弱勢的一方,作出所謂的“他者”的劃分的都是處于強勢的一方。從性別上來說,在男權社會中女性是“他者”。①定義和區分女人的參照物是男人,而定義和區分男人的參照物則不是女人。她是附屬的人,是同主要者相對立的次要者。他是主體,是絕對,而她則是“他者”。②方方以其深刻的筆觸在其作品中刻畫了眾多鮮明生動的中國女性形象,她們深受中國幾千年男權文化影響,無論是鄉村婦女,還是城市小市民,抑或是高層知識分子,都是男權文化影響下的悲情“他者”。
一、反抗而最終隕落的悲情“他者”——英芝
《奔跑的火光》講述了英芝的悲情故事,而綜觀其悲劇,是“三子”——兒子、票子、房子一步步把她拉向了悲慘命運的深淵。
(一)兒子
英芝從來也沒打算嫁給貴清,但是,孩子在肚子里已有兩三個月,不嫁不行,就如貴清所說:“女人沒結婚就大了肚子,臉面往褲襠里夾呀?”鑒于此,她也無法索要高的聘禮。而沒花多少錢就娶回一房媳婦的貴清的爹媽并不是很高興,他們覺得一個媳婦這么便宜怕不是什么好貨色,或許是有什么病,這便為英芝與公婆的緊張關系埋下了隱患。結婚不久,她便與公婆矛盾驟增,關系緊張,而現實中的貴清也與她想象中的相去甚遠。
(二)票子
英芝加入三伙班是因為既能唱歌又可以賺錢,這種初衷本無可厚非,然而,英芝卻因為“愛財而取之無道”一步步滑向了悲慘的深淵。文堂親了她一下,塞給她10塊,她便給自己定下一個規矩:只要給錢,就干。她也給自己定了一個要求:只能小小地玩,不能來真的,她不能太對不起貴清。③但是,在金錢面前,這個規矩又是如此不堪一擊,為了錢,她一步步走向墮落。最后,為了借錢,她和文堂發生了關系,而這最終把她拉向了悲慘結局。而英芝的愛財又和她不幸的婚姻有著扯不斷的聯系:“她一個女人,一生想要的不過就是愛情。而她的愛情,還沒來得及產生就已經死了。或許她也想要家庭的溫暖,而眼下她的這個家如同地獄。既然這一切她都得不到,她又何必不要錢呢?”④另一方面,這也與英芝“硬氣”的性格有關:公婆對她冷言冷語,看不起她,她便賺錢給他們看,讓他們看得起自己,而這些都導致她對金錢的變態癡迷。
(三)房子
英芝之所以要蓋屬于自己的房子,是為了不看公婆的臉色,進而給他們臉色看,以確立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但是,房子又把她鎖在了婆家,當同學春慧勸她離婚去南方打工時,她覺得自己把賺的錢都花在了房子上,她一走,房子豈不成了他們家的了,豈不便宜了貴清一家。
所以,兒子把英芝拉進了貴清家,房子把她鎖在了貴清家,房子、票子把她拉向了最終的悲慘結局。英芝的悲劇,既是個人悲劇,又是社會悲劇,而悲劇的源頭就是英芝的女性身份。“所有的風流債中,都是男人起事,女人遭罪,仿佛歷來如此。”⑤未婚先孕,她只得嫁給貴清。但對她來說,這并不是一種解脫方式,她轉身又跳進了另一個火坑:她的公婆對她很是苛責。她想離婚,卻遭到娘家人的反對。而她用以樹立在婆家的地位的思想和踐行又一步步把她推向了深淵。作為一個鄉村媳婦,英芝不滿于她的“他者”地位,想盡一切方法賺錢以樹立自己在婆家的地位,反抗不幸的婚姻,卻因其做法不被她所處的社會容納而最終隕落。
二、想做“他者”而不得的悲情“他者”——天美
《水隨天去》中的天美美麗、溫柔、善良,她與周三霸結婚十年而未生育,不能為丈夫延續香火、傳宗接代,而“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她便被三霸無情冷落和拋棄。她哭泣、哀求,還是喚不醒三霸漸去漸遠的愛,只能引起人們的厭惡與反感。所以,可以這樣說,天美是想做三霸的“他者”而不得,于是,絕望之下,她投入了水下的懷抱。
三、 事業得意、情場失意的悲情“他者”——華蓉
《樹樹皆秋色》中的華蓉是大學教授,經濟獨立,但是,在幾千年根深蒂固的男權文化的影響下,她不被看成是一個“主體”,依然是“他者”。即使她身處高級知識分子之列,在她的同事看來嫁一個好男人依然是女人最大的事。必須找個男人,這才算女人的真正歸宿,女人可以沒有工作,但不能沒有男人,男人才是女人一生最大的事業。否則,即使一個女人有身份、地位、金錢,她沒有男人,依然是一種“不幸”,一種“缺失”,社會會以一種異樣的目光來看她,她會被看作是可憐的,甚至被質疑。就因為華蓉年過四十而單身,她便不得不忍受來自社會甚至朋友的無情打擊,甚至落入學生為她編織的感情圈套。
四、反抗而最終妥協的悲情“他者”——何漢晴
《出門尋死》中的何漢晴是個典型的賢妻良母,伺候一家六口人的生活,每天都忙于繁瑣的家務事,沒有一點閑工夫,而她的這種奉獻卻被認為是理所當然的,是她做媳婦份內的事。但是,“她在這屋里全力以赴,忙進忙出,可經常一天忙下來,幾乎沒人跟她說幾句話,公婆多是在指揮她做這做那,小姑子吃完飯就出門玩去了,老公劉建橋自己蒙頭忙自己的……何漢晴常覺得這里是她的家,可她總是找不到這個家對她的親。出了家門,街坊鄰居倒是拿她像親人一樣”。⑥于是,“河漢晴憤憤然想,在這個屋里,人人都重要,就只我河漢晴是根草,沒人關心,也沒人搭理。是死是活,是病是疼,也沒人過問一聲。我是媳婦,屋里的事該我做的,我都認了。可未必我就不是人了”?⑦因此,她出門尋死,最后又被丈夫找到,因為家里一大堆事等著她去干。她只得回家,而她一進家門,婆婆便說今天的水還沒有燒,迎面而來的日子與此前別無二樣。
“婚姻的悲劇性并不在于它無法保障向女人許諾過的幸福,而在于它摧殘了她,它使她注定要過著周而復始的的千篇一律的生活。”⑧所以,一輩子只能成天埋頭于瑣碎的家務事的河漢晴只能繼續做一個無望的“他者”。
五、癡情而最終被情所傷的悲情“他者”—— 瑤琴
《有愛無愛都銘心刻骨》中的瑤琴美麗、善良,就要結婚時準丈夫楊景國因車禍突然離世,這讓她悲痛欲絕,甚至多次想隨楊景國而去,幸而被朋友阻止。獨身十年后,在父母的要求下,她結識了陳福民,而陳福民的妻子恰恰和楊景國在同一場車禍中致殘。瑤琴在孤獨悲傷中度過了十年,陳福民伺候了妻子十年。但“男人的痛苦也和愛情有關,但他們的痛苦要么時間短暫,要么不太嚴重……而女人,由于承擔次要角色和完全接受依附,卻為她自己造了一個地獄”。而“被愛的男人未必是絕對必須的、高于機遇和環境之上的”,⑨陳福民表面是個模范丈夫,心里卻對妻子恨之入骨,甚至詛咒妻子死,把妻子的死看成是一種解脫。從陳福民對妻子的十年辛勞的角度來看,他的仇恨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作為戀人,作為準丈夫,他卻舍不得為他與瑤琴的生活掏錢,還逃避家務。瑤琴愛陳福民嗎?連她自己也說不清。但是,有愛無愛都銘心刻骨,所以,瑤琴只能茫然地迎接未來的生活。
克爾愷郭爾曾說:“只有女人才能容忍做一個女人。”英芝、華蓉、河漢晴、瑤琴、天美等女性作為男權文化影響下的悲情“他者”,是可憐而可嘆的。英芝遺憾而去,華蓉仍要在人們異樣的目光中生活,河漢晴要在無聊的家庭瑣事中度過余生,瑤琴選擇陳福民會幸福嗎……而她們又是可敬的,她們勇于奮起反抗不幸的命運:英芝竭力擺脫自己被歧視的地位,華蓉堅決不會為了有個男人而隨便找個男人,河漢晴憤然離家出走,天美以投入水下的懷抱報復周三霸。反抗或許是無力的,但卻是崇高的。
[注釋]
①王曉路等:《文化批評關鍵詞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324~325頁。
②⑧⑨法#8226;波伏娃著,陶鐵柱譯:《第二性》,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4~5頁、第438~439頁、第596頁。
③④⑤⑥⑦方方:《方方作品精選》,長江文藝出版社2005年版,第159頁、第188頁、第147頁、第291頁、第27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