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近一個小鎮的日常生活
普通、陳舊,卻讓人期待
它們是一面鏡子般托起人們的光
這種光,連續著一種舊夢
夢中水面的荷葉,載著反復無常的綠
夢中人們走過的路,在雨中
卻有一種讓人不得不延續的
作為一種成長經歷的過往
沒有人愿意拂開橫伸在路上的枝椏
都在繞開,都在回避
都在小鎮以外的天空布色
過一種忙碌而遙遠的生活
只有小鎮是安靜的,它沉在石巷的深處
青石砌成的房子里,老人的氣息流轉著
無可奈何的場景,除了靜謐
還有什么能讓人們呼吸到小鎮的呼吸
這不太令人樂觀,賬房桌椅古舊的顏色
高高的立在角落,灰塵已侵蝕它的內部
蛛網密密地纏在房頂,使房梁變形
失色,讓人驚詫于它的失衡
水面保持著與天空一致的色澤
是一種淺淡的藍,透明而空曠
它的遠處與深處,卻是一派汪洋
越來越深,頗令人懷疑其真實性
在曾經的過往中,它有被人攔腰切斷的痕跡
它的痛,埋在讓人無法觸及的水岸里
水草掩埋了它們的一切跡象
只有孩子們偶爾在水邊嬉戲時
才會撫摸到它的靈魂深處,讓它痛
但又讓它充滿溫和的情緒
鏡子中的光還在托著人們的生活
我匆匆穿過,在小鎮的背面
我看到,那些老人和孩子
貓和黃狗,還在那張鏡面中
一點也不失其水分,更為飽滿、充實
責任編輯:遠 人
在朋友母親的追悼上 凌 峰
仿佛熟睡
水晶棺隔著安詳的容顏
人們靜靜地垂立,就像一個個感嘆號
要是從側面看
這連成一排排的人群酷似桃木梳子
這些一排排站立的梳子,正梳理著
一個聲音在敘述光榮
一個人的生平在沉重地流淌
就在鞠躬的一瞬,我有些走神
我突然想起了我的母親
將來,怎樣為我的母親撰寫祭文以及
誰來敘述母親的一生:
匡瑞云,生于1933年一月,16歲出嫁
初小文化。她的父母因地主成分在文革中餓死
她的弟弟因破傷風英年早逝
她的妹妹13歲因父母雙亡做了童養媳
她的老屋沒留下一片瓦礫
她甚至找不到父母的墳墓
她一生務農,生育八個孩子,成活四個
一輩子遭丈夫的暴力
兩次尋短見未遂
她一生最大的成就是
哺育了四個健康的子女
晚年把8個孫子帶大……
在鄉下,有別于城市的追悼會
那里不鞠躬,鞠躬似乎夠不著什么似的
兄弟姊妹幾個
就是狠狠地磕頭
把雙膝跪在黃土上
把額頭狠狠地磕在石碑前
直到母親入土,直到悲傷高高地隆起
花園(外一首) 夢天嵐
對著月亮發誓:我愛過你
對著一塊藍色玻璃
你扭動的肢體和破碎面容
讓我一寸一寸地模糊
我在血里勾兌過你的毒汁
我內心的堅硬
仍固執地行走在屋后那條小徑
還有那只該死的蝴蝶
它沾滿花粉的翅膀被我關在一個鐵皮盒子里
一晃就是好多年前的事情
凌晨
我要表達的聲音已經越來越遠
一個扳道工行走在鐵軌上
這是他一天中最清醒的時辰
擱在門后的那床涼席
在展現去年夏天的花紋
它隔壁衣柜里的短袖杉仍在沉睡
記不清這是一天中的第幾根香煙
它糾纏著要我把它忘記
被翻開的博爾赫斯一直呆在一旁
優雅地品著手中的咖啡
凌亂需要整理
從書架開始門窗被褥上的衣物十四行
誰也不知道它們原來的樣子
生活的秩序遠遠超過我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