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床的永垂不朽

你的一生，睡過多少張床?可有最留戀的那一張?

馮博3歲之前和奶奶住一起，睡在爺爺做給他的小床上。床是竹床，夏夜就睡在場院里，一抬頭就看見漫天繁星，聽爺爺說著老故事，睡去。

后來，父母把他接回城上學，他的床是一張藤編的單人床，鋪著藍色的條紋床單，每周媽媽都會漿洗得很干凈。

在成長的路上，馮博總喜歡記下來睡過多少張床。在遇上朱萌之前，他睡過26張床。有親戚家的，同學家的，與父母旅行時小旅館的，學校的。在遇上朱萌之后，他只想睡在她的床上，或者有她的床上。

朱萌是這樣的女子，外表冷艷，內心奔涌。她大了馮博5歲。她從未說過愛他。他們相識于一場車禍。她開著一輛很好的車，擦倒了馮博的同學。馮博當時也在場，當她從車上下來時，他被她的美貌驚倒。

事情解決之后，他以為再也不會與她有交集，忽然有一天，他接到她的電話，說想找個人一起吃飯。一個人吃飯太久了，沒滋沒味。

后來，他們一起吃了很多餐飯。再后來，他愛上了她。

表白的那一天，他很忐忑，他只是個窮學生，她卻好像擁有了一切。

他說喜歡她，想一直陪著她。她很久沒說話，然后握住他的手，親吻了他的嘴唇，在他的耳邊告訴他：跟我回家。

朱萌的家不大，臥室也不大，但她的床卻很大，鋪著很艷麗的水紅色，那水紅色就像欲望一般泛濫在整個房間。

朱萌幫馮博脫衣服，一邊吻著他，一邊脫。她的吻，甜蜜蜜的像一杯溫潤的水，洗著他的嘴唇，脖頸，胸膛。他渾身暴漲著，像一把非射不可的弓。

在朱萌水紅色的大床上，他們說不上是誰掀翻了誰。但馮博愛死了那水紅色，朱萌的體味，朱萌嘴唇微張眼睛緊閉長發飛揚的模樣。那是馮博的第一次，但明顯不是朱萌的第一次。但他依然覺得像做夢一般，和他一直喜歡的美妙女子。

那一晚上他們都無法停下來檢閱對方。

馮博總是在高昂的時候對朱萌說：我愛你，我愛你。一遍又一遍。

但地卻一句都沒有說。她最高昂的時候，眼角有淚，卻不叫，嘴唇緊閉著就像隱忍一般。

馮博逃課3天，整整3天除了上廁所，洗澡，其他的時間他都在床上。他們喝很少的水，吃很少的食物，其他的時間就摟抱著說情話，或沉默地做愛。

后來，朱萌消失了。

馮博再也找不到她。她的電話停機了，去她家找她，也總是無人回答。再后來，他再去，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把頭探出來讓他滾。

馮博的手機日夜開著，他希望哪天可以接到朱萌的電話。暑假，他也不敢回家，他怕如果朱萌找他了，他不能第一時間出現在她的面前。

他總是想念她，白天想，晚上想，春夢時也想。

他的身體被開發過了，每天早晨都鼓脹得難受。他的嘴唇想念朱萌的嘴唇，手指想念朱萌的皮膚，耳朵想念朱萌的喘息。他被想念折磨得就像困獸一般，痛楚又絕望。

有一個女孩出現在他身邊，是他去圖書館時每天遇到的。她喜歡他，他感覺得到。她在他面前總是小心翼翼，害羞，耳根一片粉紅。但他對她沒有感覺，他只想著朱萌。

有一天，女孩坐在他對面，趴在桌上睡著了。也許是她的T恤領口太大了，他很容易就看到了她包裹在純白內衣里的胸。那胸小小的，還可以看到粉紅的暈。他的大腦忽然就像被一根什么線拽直了，他坐立不安，滿腦子都是那種事。他想把那胸握在手里。想極了。

等她醒來，他用很隨便的語氣邀請她晚上一起吃燒烤，她受寵若驚地答應了。

正是暑假，學校人非常少。吃完晚飯，他送她回宿舍，在途經無人的角落時，停下來吻了她。吻了很久，他在她意亂情迷的時候把手覆在了她的胸上。她跳開，說：不行，太快了。

他一下覺得索然無趣，便放開了她。

回去后，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難道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問題么?他不喜歡她為什么想動她?

夜了很久，女孩發短信給他：對不起。

他不知道她為什么會說對不起。

第二天，女孩想辦法讓他混進了她的宿舍。宿舍的其他人都回家了，就她一個。她還是很害羞，但卻主動地來吻他。他從冷清到熱烈，然后在女孩那個狹窄的高低床下鋪上，進入了她的身體。

后來他才明白，女孩愛他，怕失去他，所以違背母親的告誡和內心。她很傻，但讓他汗顏。

在等待朱萌的那些日子，馮博與女孩戀愛了。他們在一起了1年。那一年里，他總是心不在焉，他要她的身體，但卻怕她懷孕。他對避孕很在意。也許是他原本就不想對她負責，怕麻煩而已。

愛情的那些形式。他經歷了一些，忽略了一些。女孩后來哭著說：你不愛我。

他沒有回答，轉身離開了。

他在日記里記錄他與女孩睡過的床，宿舍的那張，小旅館的那張，學校后山的草坪，同學租來的小屋里。有7張。那些床看到了發生在他們身體上的故事，也看到了他內心的糾結。

馮博最后一次去找朱萌，是要畢業了，他很快會離開那個城市，去別的地方工作。

咚咚咚。他敲門。

門開了，是一個美麗的女人，穿著水紅色的睡衣，睡眼惺忪地問他：你找誰?

他撒謊了，他說他是物業的，來檢修煤氣。女人讓他進來，然后又坐在沙發上躺倒了。她大概是宿醉，看起來很困。馮博裝模作樣地去看了廚房，然后又出來。房子里的家具都沒變，還是朱萌在時的那些。他看了臥室，那張床還是他和朱萌睡過的那一張，依然是艷麗的水紅色。那水紅色就像一根繩子牽著他不管不顧地走進去，躺在了上面。

他閉上眼睛仔細地尋找當年的味道。

過了許久，女人才從客廳走回臥室，當她發現床上躺著那個物業的男人，一下清醒了，顫抖地他：你是誰?

可是很快，她又放松了警惕，因為那個男人的臉上全是眼淚。

女人安靜地聽完了馮博與朱萌的故事。

最后，女人問：你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嗎?

馮博不知道。忽然他發現，他除7愛上她，與她歡愛了3天，他對她一無所知。不知道她是誰，從哪里來，什么工作。他不知道。

女人說，你真傻。像你這樣傻的男人太少了。我有點羨慕那個叫朱萌的女人。

女人說，你在這躺著吧，想躺多久就躺多久。那個死男人要到下個月才回來。

女人說完就出去了，還幫他帶上了門。馮博躺著，說完了那么多話，身體就像被掏空了一般，那樣累，但輕松。他睡著了。

他醒來的時候，女人睡在他的旁邊，他一伸手就觸到她的胸。他很自然地翻身吻上了她，就像當年他說與朱萌的那般：每天早上，我要把你吻醒。

女人在迷糊問很熱烈地回應他。

女人的身體躺在那樣一片水紅色中，溫潤如玉，他愛著她，激烈又有力。女人在高昂的時候叫，她叫得很好聽。

馮博閉著眼睛說我愛你，他不知道是說給誰聽，說給過去，說給床，說給朱萌?

這是真的，還是另一場夢?馮博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馮博在女人家里待了3天，他真愛那張床。他與女人做愛，想象她是朱萌。你好朱萌，再見朱萌。

最后一天，敲門聲忽然響起。

女人很害怕，讓馮博躲在7大衣柜里。在狹窄的衣柜里，馮博佝僂著身體難受地站著。有開門聲，女人問：不是下個月才回來么?

男人說：想你了唄。寶貝兒，想死我了。

男人走到臥室來脫下外套要往衣柜里掛，女人連忙推他去洗澡說我來掛。男人去洗澡了，女人打開衣柜掛進衣服，對馮博說：忍一下，最多就1個小時，他有家，要回去陪老婆。

女人是別人養的情婦。馮博早猜到了。

然后他聽見他們做愛的聲音，很短，但女人叫的依然很動聽。后來男人下床拿了禮物給女人，女人說：寶貝你真好，我太喜歡7。

再后來，他們說著一些屁話，但女人忽然問：你認識一個叫朱萌的女人么?

停了停，男人說：她找你了?這個賤人。以前老子養著她的時候她拿老子的錢泡小白臉，被老子發現趕出去了。2年都過去了，現在竟然還敢要挾跟我要錢。再逼我，我什么事兒都做得出來。

頓了頓，男人又說：還有你，別給我惹事兒，朱萌就是例子。

馮博恍然。原來這個屋子是男人金屋藏嬌的地方，朱萌是他之前的一個情婦。

男人掛在衣柜里衣服里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馮博害怕間拿出來按了接聽鍵，然后他聽見了熟悉的聲音：你個烏龜王八蛋，什么時候給老娘錢?

這是朱萌嗎?那個清冷熒艷的朱萌?

馮博應答了：朱萌，是你嗎?

那邊安靜了下來：馮博?

是朱萌。

她問他怎么會接那個混蛋的電話，他問她你好么?

他們交談的時候，男人瘋狂地拉開衣柜，把他拽出來。他被男人打倒在地，不停地被攻擊，可是他始終沒有放下他的手機，與朱萌交談。

他聽著她的聲音，躺在離他迷戀的水紅色大床不遠的地方，口鼻都被踢得出了血，意識也開始模糊。那些床開始在眼前飄過，爺爺做的竹床，母親的藍色條紋床單，女孩宿舍的床……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數目應該是39張。

馮博后來不在意了很多事情。誰會再去數睡過多少張床，他一定又閑又傻。

他每天忙忙碌碌，準備貸款買一個小房子，女友說，沒房子不結婚。

有一次，他在地鐵上，看到一個女人很像朱萌。她低著頭，耳朵里塞著耳機。她老了，頸子里都是皺紋。他想要不要去和她打招呼呢?他走上前去，女友忽然來了電話，女友說：晚上買點山藥回來，我買了排骨忘記買山藥了。

哦。好。馮博說。

剛好到站，他一邊說著電話一邊隨著人群下了車。他根本就忘記了身后的朱萌。他忘了。

忘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