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女人的愛情

我想我的確是一個壞女人，為了金錢連愛情都不要了。這么想著我笑起來，然后兇猛地哭了。

杜莊書粗魯地抓住我的衣領時，我的跟中一定射出了不懷好意的笑。這樣的表情徹底刺怒了杜莊書，以至于他全身的毛孔勃發，手勁又加7兩分，似乎要將我拔地而起。

“方芷繁，你不配穿我做的衣服，你這種女人，永遠無法詮釋我心中的高貴!”

我的笑意漸濃，不反抗也不爭辯，還有兩分鐘上場，我不相信杜莊書能在3分鐘之內找到比我更合適的人。

6分鐘之前我對著臺下一位五六十歲的男人媚跟如絲。我的目光停在一個方位的時間太久，嘴唇微微翹起，眼神迷離，好像沒有睡醒的樣子，這種表情并不莊重，卻起到了很好的聯動效果，那個老男人的喉抖了一下，兩下，緊接著他放在大腿上的右手食指也輕輕彈了一下。我知道他的眼睛已經黏在我身上，怎么樣也拔不掉了。而彼時我身上穿的是一身黑白配的寬腿職業套裝，設計師正是杜莊書。

“你是在嫉妒么?”我故意說得很慢。

杜莊書松開了手，重重地呼出一口氣，淡淡的煙草氣息噴灑在我臉上。我不看他，轉過身去換衣服，在他的目光灼灼下驕傲地舒展我的腰背胸臀。

我聽到身后有人輕輕地說話，如同囈語，真不該讓你在我身邊。

我搖搖頭，懷疑是自己聽錯了，快速地回過頭去，哪里還有杜莊書的影子，我是真的聽錯了。

我承認我不是一個冰清玉潔的好女人。我喜歡錢更多于喜歡男人，這一點遺傳了我媽媽的基因。傳說中我媽是一個壞女人，搶了別人的老公，享了7年清福，又被一個比她更年輕比她更風騷的女人掃地出門，順便帶上了我這個曾經的“千金”。我的壞變得理所當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成為一個真正的壞女人，還要比我媽的道行更高，這樣才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那個老男人看起來不僅僅有錢，可能還很有權，我只知道他姓吳，別人都尊稱他“吳總”。我卻直接叫他老吳。我一出場，他的眼風就貼上來，一起跟進的還有如同閃電一般的閃光燈，連成一片，形成一面光影。

我穿著一套金色的禮服，裙擺曳地，像蛇尾一樣在身后發出沙沙聲。我不懂得服裝設計，只知道自從《滿城盡帶黃金甲》上映之后這個城市就開始流行黃金，只要和黃金沾邊的東西都能紅透半邊天，比如說黃金價格，黃金色的眼影，或是黃金色的衣服。只不過這套衣服對我來講實在是有點緊，把我的胸擠得很高，好像張曼玉年輕時演過的一部喜劇電影里的造型，活脫脫扣上了一個金黃色的奶罩子，我必須將背部挺得筆直才能夠保證呼吸順暢。這簡直是在活受罪，我真的笑不出來了，緊繃著的一張臉反而顯得神情倨傲，倒真有了點皇后的意思。

臺下掌聲雷動，我收獲了意想不到的驚喜，感覺有點眩暈，不辨方向。直到我的右手被人輕輕執起，一種溫暖而厚實的質感。我的手指輕輕抖了一下，他的手掌反而握得更緊了。

他沒有說你很棒，也沒有看我一眼，但我知道他是滿意的，他可能已經后悔剛剛對我妄下的評語。我裝作不經意地環顧四周，順便也瞄到了他的側臉，他的嘴角一直上揚，沖著臺下微微頷首，像我夢中見到的表情。

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著他的名字：杜莊書。

不登臺的時候，我喜歡穿腰身狹窄的中式旗袍，分叉開得很高的那種，能夠露出雪白的腿、裹緊豐滿的臀、彰顯我窄小腰肢的那種，可以讓男人看穿我那小小私心的那種。

杜莊書說，不是每個女人都可以將旗袍穿得性感又莊重，這真是一種美麗的矛盾。

當我將第八杯紅酒倒入口中時，有很多血紅的漿液順著嘴角流出來，沿著我雪白的脖頸從衣領一路爬進去，浸濕了我胸前的一片衣服。我的雙手忙不迭地在胸前擦來擦去，試圖讓那潮濕的印記淺一些，反而欲蓋彌彰，讓自己的呼吸急促起來。胸前的兩個山巒起伏波動，一跳一跳地沖擊著這個男人的視網膜。一顆扣子不識時務地脫線跳開了，我驚呼一聲，忙用手護胸遮擋，活脫脫一個良家婦女的模樣。

杜莊書脫下西裝外套披在我身上，淡淡的大衛杜夫香水味道纏上了我的身子，氣味高貴又凜冽，像他故意避開的眼睛。

我找不到他的眼睛，就盯著他的臉問，“你喜歡我對吧?”他不置可否。

那天晚上。在我的嘴唇距離他的嘴唇只有兩厘米的時候，他落荒而逃，留下了他那件阿瑪尼西服。

我知道杜莊書的身邊還有其他女人，他不愛她，但是她很愛他。我是一個壞女人，我喜歡掄別人的東西，我故意將旗袍上接近胸口位置的扣子結松了線，讓它“不合時宜”地跳開，我成功地看到一個正派男人在我面前不知所措。

那件衣服是杜莊書留給我的第一件禮物，我曾經試圖將它還回去，未遂。他當時坐在我家客廳里，拿著最新設計的衣服要求我試穿，我不記得是我自己忘記將西服拿出來還是他忘記將西服拿回去，總之，那件阿瑪尼現在還老老實實地掛在我的衣櫥內，靜靜地望著我，和他的故事。

杜莊書留在我這里的東西越來越多，一個ZIPPO打火機，一把剃須刀，一套牙具……幾條男士內褲，最后的是一張信用卡，杜莊書說，這張信用卡和他的那張是子母卡，一模一樣的，一公一母，我可以隨便透支。

我笑一笑，將卡接過來，對他的人、他的卡、他的話全部笑納，我將這視為情人問承諾的一種，我沒有理由視金錢如糞土。

杜莊書設計了那么多好看的衣服，我又是一名待紅的時裝模特，我們合作的主旋律本應該是服裝才對，可惜我們響應了身體的號召，忘記了服裝。我們在一起的大部分時間里，那些衣服都成了擺設，身體與身體的糾纏是不需要華麗修飾的。我的身體那么柔軟，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像是一條正在蛻皮的蛇，左右搖擺，身體在摩擦時發出了動人的聲音，仿佛我在舞臺上拖曳的裙擺，“沙沙”地歡笑著。

他用雙手按住我的頭，將我的目光定在他的臉上。他啞著嗓子說，我希望你這輩子只這樣專注地看我一個人，心無旁騖。

沙小曼來找我時，我正要出門，鞋子已經穿了一只腳，沒有理由邀請她進屋小坐。可惜她這個人是天生的厚臉皮，自己脫了鞋，光著腳就進了屋，神情淡定地坐進沙發里。

她說，聊聊好么?

不好。我直接回答她。

當然不好。她比我更早認識杜莊書，自認為比我更愛杜莊書，杜莊書是她理想老公的不二人選，如果沒有我的出現，他已是她的囊中之物，對于這些，我無話可說。更主要的一點是，她的母親從我媽媽手中搶走了我的父親，而她和我之間，并沒有血緣關系，據說她的父親是某某三流歌星，或者是一個小的地產經理，總之我的父親是由于這個原因才第三次離了婚。她之于我，不恨很難。

我說，你走還是我走?這間屋子，容不下我們兩個人。

她坐在那里盯著我的臉看，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

“你是為了報復我才接近杜莊書的吧?”說完這句話，她咬住了下唇。

我笑著穿上另外一只鞋子，推開門走出去，將沙小曼扔在我和杜莊書的愛巢內受煎熬。我必須承認，作為一個壞女人，我是一個成品。

杜莊書再一次粗魯地抓住我的衣領時，我正扎著圍裙對付一條活魚，喜歡一個男人應該先征服他的胃，我想嘗試一下這句話的感覺。

他將一張報紙重重地拍在餐桌上，黑著臉不說話。

我的目光移過去，看到那是一個娛樂版消息。照片不大，卻很清楚，我和杜莊書擁抱、接吻的照片都有，作者還很好心地替我們定下了婚期，美其名曰是“女主角不小心透露的秘密”。一切看上去都是有目的的，無非是一個漂亮女人在尋找一個灰姑娘成為公主的機會罷了。

杜莊書的眼中全是怒意，他在等待我的一個解釋。

我說對于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你相信嗎?

他拿出一部相機，是他一個月前送給我的sony新款，我一直放在床頭柜里的。他一張一張地翻看著，剛開始手指動得很快，到了最后幾張，竟然慢得仿佛停滯了一般，他將相機遞到我面前，我看到了和報紙中一模一樣的照片。

我慢慢地摘下圍裙。原來作為一個壞女人，我只是一個半成品，道行差得太多。

手機不合時宜地響起來，我看了一下，按下接聽鍵。我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我說老吳，只要你將市中心那套別墅送給我，我就和你回去。

我慢慢地合上手機，滿意地看著他的臉由白變黑，我說我們完了，杜莊書，我不欠你什么，除了你，我還有更好的淘金對象!

偌大的屋子只剩下他重重的關門聲。

我想我正在成為一個壞女人，為了金錢連愛情都不要了。這么想著我笑起來，然后兇猛地哭了。

杜莊書離開時什么都沒有帶走，聽說他離開了這個城市，去了法國。我還給他的那張銀行卡，被他揉得彎成了90度。我想他是真的恨我，只要是我碰過的東西，他都覺得惡心。可惜他不明白，這世界上最惡心的東西不是女人的身體，而是女人的心，是那些貌似天使，卻心如毒蝎的女人的心，就像沙小曼。我猜相機里的內存卡是她更換過的，和報社聯系的人也應該是她，可惜一切都是猜測。

我還有那么多的秘密沒有告訴他，比如我的父親姓吳，是一個有錢人，可能還有點權力，今年56歲；比如那張銀行卡我從來沒有使用過，因為合不得；比如我為了他，差一點放棄了想做一個壞女人的理想……可惜，他的不信任讓我的愛情戛然而止，那些秘密還是爛在肚子里的好，就像我手中的那張早孕證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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