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曼 折騰過，才有樂趣

航美集團的前臺是個白色的飛機造型。攝影師要拍一張他倚靠機頭坐著的照片，他的下屬急急搬走上面擺放的錢缸、盆栽綠植和半人高的飲水機，打電話讓保潔過來擦地，他擺擺手，大大方方坐了下去，一點也不顧忌及剛換上的干凈西服。拍攝的過程中，他就這樣一直任由我們折騰，滿臉滿容，興致盎然，散發(fā)出的氣場更像是一位陽光的鄰家大哥，而不是志得意滿、派頭十足的一家納斯達克上市公司的董事會主席。

從上尉到CEO

郭曼總結(jié)自己的性格時，最常說的3個字是“不安分”。高中的時候想?yún)④姡依锊煌猓髞砭涂剂塑娦＃S后進了部隊，做了5年的軍官。那時他已是上尉，工作穩(wěn)定、前途看起來一片光明，且是自己選擇的人生方向，家人都以為這就是他的未來。踏實工作，一步步往上升遷，娶妻生子，過著不算很優(yōu)渥，但安穩(wěn)而美滿的人生。可是他很快發(fā)現(xiàn)，這不是自己要的生活。他說。“看到未來的平庸人生是可怕的”，在這種思想的推動下。郭曼在家人和朋友不理解的眼光中轉(zhuǎn)業(yè)。轉(zhuǎn)業(yè)出來后去了民航總局，這次待得更短，3年后，他辭職下海，徹底脫離了體制的庇護。

也許他有時候會回頭去想另外一種選擇，假如沒有出來，今天會是怎樣?他當年的同學、戰(zhàn)友，如今大多已是大校級別。在他事業(yè)最艱難的階段。借錢給員工發(fā)資，家里連個存折都沒有的時候，或許也曾有過后悔。可是現(xiàn)在，他坐在北京東直門天恒大廈的辦公室里，望著遠處大片的高樓大廈，金黃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灑落進來時，他顯然很滿意自己當初的選擇，因為他說，他找到了自己的事業(yè)。

“賺錢的生意算是事業(yè)嗎?”我們問他。

他搖搖頭。

他講他的經(jīng)歷。1992年，辭去公職下海。做起了航空代理生意。在這中間，他還曾領(lǐng)著旅游團橫穿過塔克拉瑪干，也曾壟斷過舟山河豚的出口生意。還曾用N12運輸機販賣桃子和荔枝。他說，錢真好賺，自己的幸運之處就在于抓住了那個時代的創(chuàng)業(yè)機會，在航空領(lǐng)域有專業(yè)知識，了解自己所做的行業(yè)，所以一出來就沒有生存的憂慮。那時候他客貨代理都做，主要是做包團出國的業(yè)務(wù)，利潤高，客源穩(wěn)定，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喝著咖啡都能賺錢”。當時消費水平尚不發(fā)達，每天都能在外面的餐館請客吃飯，去涉外的酒店咖啡廳喝咖啡，用外匯券而不是人民幣埋單，感覺不亞于今天開著奔馳寶馬。可是他說，找不到方向，不知道自己的事業(yè)在哪里，那真的只是個賺錢的營生，是下海后讓自己生存下來的權(quán)宜之計，而不是事業(yè)。

他理想中的事業(yè)，需要有非常遠大的行業(yè)前景，必須是自己十分喜愛的行當，最重要的是，要能讓自己甘心情愿把所有的財力和精力都投入其中。在航空代理業(yè)做了5年后，競爭已經(jīng)非常白熱化了，當利潤都低得讓他覺得不值得再努力去做時，他開始感覺到了困惑，接下來，該做什么?

在這時，郭曼顯示出了他不安分的性格中的另外一面：獨到的眼光。他把自己掘到的第一桶金，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押注到了首都機場的4塊電視屏幕上。

即使是再有想像象力的人也無法想象，4塊由傳統(tǒng)的CRT電視機拼成的大屏幕，會在不到十年之后，成長為中國最大的航空數(shù)字媒體網(wǎng)，占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市場份額，并成功在納斯達克上市。

他是如何做到的?

在今天，郭曼向投資者和客戶講解航美的商業(yè)模式和影響力時，已經(jīng)能用一句簡單的話表達出來：你走在中國各個機場的航站樓里，放眼望去，甚至可以看到幾百個姚明在同時沖你眨眼。但在幾年前，他有的只是發(fā)現(xiàn)商機的一種蒙眬的興奮，和少得可憐的資源。

是在1998年前后，郭曼注意到了日本和韓國開始興起的戶外大屏幕電視。他敏銳地意識到其中的商機。1999年歲末，郭曼創(chuàng)立了北京陽光創(chuàng)意廣告有限公司，一腳踏進了戶外廣告這個行業(yè)。不巧的是，他正好趕上了政府清理整頓、限制戶外廣告的艱難時期，對航空業(yè)熟門熟路的他，自然把目光轉(zhuǎn)向了民航。有時候，我們得承認一些人的成功。實在是需要那么一點點運氣和機緣，比如郭曼。他發(fā)現(xiàn)機場正好不在清理的范圍內(nèi)，首都機場2號航站樓又正要開始啟用，他因此決定把國外大屏幕電視做廣告的模式移植到機場里來。那時還沒有像今天這樣上百英寸的液晶顯示屏，他就用傳統(tǒng)的CRT電視機，拼出了4個大的電視屏幕。

運氣用完了，該輪到努力出場了。

郭曼開始送廣告。那是中國家電業(yè)的黃金時期，他把目標客戶瞄準了海爾、康佳和長虹這樣的大企業(yè)。現(xiàn)在每次回憶起來，他都會笑。說，當時送廣告的想法也很淳樸：我送一陣，你總不好意思讓我一直送下去，一點也不投給我吧?

所以每次接受采訪時。他都會提起當年張瑞敏給航美的壓力和幫助。當時有個失敗的先例，有一家廣告公司免費送了海爾幾個位置不好的燈箱廣告，每次張瑞敏從首都機場路過，看見那幾個燈箱都不高興，就讓廣告部部長去查，雖說這些燈箱是送的，但張瑞敏還是很生氣。那時候郭曼也給海爾送廣告，電視機拼出來的屏幕，整齊劃一地放出“海爾，真誠到永遠”的廣告畫面和聲音，張瑞敏每次來北京，只要郭曼知道了，一定會去機場，請他看看大屏幕廣告的效果。他說每次都會覺得既得意，又緊張，得意的是這種廣告效果當時只有自己能做出來，緊張的是生怕其中哪臺電視機恰好在張瑞敏看的時候壞掉，那就丟臉了。

但張瑞敏每次看后，只說好，不說投，也不說不投，這讓郭曼很焦慮，初創(chuàng)業(yè)的階段，不要說賺錢，能堅持活下來才是最緊迫的任務(wù)。后來張瑞敏發(fā)話了，告訴郭曼：“你這4個大屏幕位置不錯，但是旅客停留的時間不長，你能不能把你的解幕覆蓋到各個角落，讓整個機場都有你的聲音和畫面?”郭曼繞著機場走了一圈，咬咬牙又四處去借錢，就這樣，他拿到了海爾的廣告，也奠定了后來的航美商業(yè)模式：不再是單一的廣告，而是一張覆蓋全國各大機場和航空公司的數(shù)字媒體網(wǎng)，能夠為客戶提供航空媒體的一站式服務(wù)。

金融危機一年

兩年前的這個時候，是郭曼順風順水的人生中無限風光的日子。事后每次提及，他總愛用“非常完美”來形容航美在納斯達克上市的過程。當時，航美下單率在亞洲達95％、歐洲達100％、美洲達98％，創(chuàng)下紀錄，航美的發(fā)行價也從9美元一路上揚，一直到上市前夜。才最終敲定為15美元，上市首日開盤價195美元，收盤價則為209美元。

一年之后，雷曼兄弟倒臺。對很多人來說，雷曼兄弟的倒臺是他們認識金融危機的標志性事件。但對郭曼來說，則是感同深受的涼意——雷曼是航美上市的主承銷商之一。郭曼告訴我們，航美的前十大基金客戶，破產(chǎn)了6個，嘩啦啦全倒掉了。這些基金都持有航美大量的股票，它們一破產(chǎn)就要清盤，都要把持有的股票賣掉，所以那段日子看到航美的股價嘩嘩往下掉，要說情緒沒有受影響，那就真是在說大話了。他告訴我們，實際上在雷曼兄弟破產(chǎn)之前，他在心理上已經(jīng)有了一些預期，不過他一直都對中國經(jīng)濟抱持很高的信心，相信即使資本市場的波動劇烈，對中國實體經(jīng)濟的沖擊也沒有悲觀者認為的那么高，所以他認為金融危機對一個健康發(fā)展、有良好團隊、手上還握著大把現(xiàn)金的公司，同時也是一種逆勢擴張的機遇——從去年到今年，航美正是這么做的。他說了一句話：“好比你是艘航空母艦，遇到大風浪來了，對你只是波動波動，但那些小舢板就被沖掉了，海疆的控制權(quán)就會落到你的手上。”

但作為一個上市公司的董事會主席，信心是一回事，股價又是另一回事。畢竟肩上還挑著投資者的信任，而股價的高低則是最直觀的體現(xiàn)，所以不難想象他當時承受的壓力。我們問他，有沒有焦慮得睡不著覺?他哈哈大笑，說：“睡不著覺倒從來沒有過，不過股價掉下去了，大家都不會高興，公司團隊的心理和情緒波動也比較大，那段時間我就給團隊寫公開信，寫航美遇到的機遇和挑戰(zhàn)，告訴員工，公司的價值不是靠股價來表現(xiàn)，航美不是一個跑短跑的公司，我們不是只跑100米，而是跑長跑的公司，要跑5000米，甚至馬拉松，對于股價，不要做太多的關(guān)注。”

他也感慨，上市之后，在公司的戰(zhàn)略發(fā)展上難免會遇到一些矛盾，這就需要決策者有清醒的頭腦。今年4月份，航美和中石化簽署協(xié)議，雙方將對中石化加油站進行戶外媒體綜合開發(fā)，計劃在未來5年內(nèi)，航美的廣告地盤將以數(shù)碼新媒體、傳統(tǒng)燈箱、掛旗等多種承載形式，拓展到中石化全國超過28000座加油站中。郭曼說，這種巨額的投資反映在報表上，只能看到損益，看至我們在花錢，會影響這個財年的業(yè)績，但我不能看得這么短，我必須要看到兩三年后，我們的這項投資能夠帶來更大的收益。

他的成功秘訣

看到這里，一定有讀者會問，為什么是他，而不是別人?或者，他的成功究竟得益于哪些方面?在采訪的過程中，我們也一直試圖從他的言談舉止中找出端倪。比如，按照成功學的指導和商界大亨的人物傳記，他是否目光堅定、有嚴格的作息時間、節(jié)省每一分錢，即使身家上億還開著破舊的汽車，諸如此類的美好習慣，等等。但是很可惜，就我們的觀察來看，他很正常，他的成功也許靠一點機緣，但更重要的還是知識和努力，如果你仔細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他從創(chuàng)業(yè)到成功的十幾年時間，都圍繞著一個清晰的核心——航空，而民航業(yè)，正是他轉(zhuǎn)業(yè)之后的第一份工作，他有先天的信息優(yōu)勢。所以，如果你以后看到有署名“郭曼”的書籍，印著他本人大大的頭像，告訴你他的成功之路和秘訣，你大可以節(jié)省下兜里的銀子——要知道，現(xiàn)在有很多商界人物正是這么做的。

在初始做機場電視屏幕的時候，為了拉客戶，郭曼說自己什么都做過。有個客戶在打商標官司，他就幫人找專家，找律師，最后官司打贏了，陽光創(chuàng)意廣告公司也贏得了對方的廣告大單。這種努力讓他很快扭虧為盈，并迅速在行業(yè)內(nèi)打造出了自己的優(yōu)勢和影響力，正是看上了他個人的這種整合能力和航空媒體的運營模式，鼎輝甚至在航美正式成立前就對其進行了1200萬美元的投資——在拿到這筆錢后，郭曼整合了此前的陽光創(chuàng)意、盛世聯(lián)臺等3家公司，與初創(chuàng)時期由于面臨資金壓力而找的一些小股東做了了結(jié)。從某種意義上講，這筆風投基本就是給郭曼個人的，是對他個人能力和信譽的肯定。

當時是2005年，郭曼說，在當時就已經(jīng)鎖定了兩年后在納斯達克上市的目標，兩年后他真的辦到了。如今航美已是上市兩周年整，我們問他今后將如何帶領(lǐng)航美走得更遠，他仔細想了一下，告訴我們，一是更關(guān)注公司和行業(yè)的發(fā)展方向，在戰(zhàn)略發(fā)展上要有更晰的認識，二是更注重高級人才的引進和團隊的培養(yǎng)與激勵機制。在他的藍圖中，航美將會成為一個專注于“渠道+內(nèi)容”的模式，覆蓋全國絕大部分的機載電視、機場電視、機場大型LED屏、航站樓數(shù)碼刷屏、加油站戶外廣告和傳統(tǒng)戶外媒體。

告辭的時候，我們問了他最后一個問題：平時坐飛機，你在機上睡不睡覺?

他沒有上套，不帶猶豫地回答說：我會關(guān)注機載電視節(jié)目和廣告，看看有哪些要改進的地方。

快速認識郭曼的9個片段

1 不管是看真人還是照片，郭曼都顯得很年輕。實際上，他是1963年生人，已經(jīng)46歲了，初次見他的人猜他年齡時，沒有一個會往40上面猜。作為一個中年男人，這大概是最值得得意的一件事。

2 他是太極和圍棋愛好者。每天展起會練太極樁功，不知道駐顏有術(shù)會不會和練功有關(guān)?好下圍棋，自嘲棋力只能到業(yè)余二段，再往上已經(jīng)沒法提高了。拍照的時候，他的助理在棋盤上隨便擺了一下，他大笑：“你擺得太業(yè)余了，那不叫圍棋，最多算五子棋”。然后自己認真地重新擺上一遍。

3 愛好是爬山，一項相當平民的愛好。他的最愛是靈山，對。就是北京第一高峰。海拔2300米那座。爬上去，到高山草甸騎馬，在他看來已經(jīng)是一種極好的享受。

4 每天在女兒睡覺前回家是件大事。因為這樣的話，他就有時間陪女兒玩一會兒，給她講講故事。他剛剛新添了一個寶貝兒子，剛剛兩個多月，看來他應(yīng)該要早做打算，準備好更多的故事。

5 談到錢和生活的關(guān)系的時候。我們問他，現(xiàn)在住的房子大嗎?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太肯定地笑著說，大吧。后來他的同事告訴我們，他的房子大，住的家人也多，他的媽媽和奶奶都還和他住在一起。他很孝順。

6 原來即使貴為億萬富翁，也有理財?shù)男枰９旧鲜泻螅麤]在公開市場賣過自己持有的股票，對于沒能高賣低買，他傳授給我們一眾股民的經(jīng)驗教訓是：一直握著手里的股票，也不見得是件多么高明的事兒。

7 航美集團2007年10月在納斯達克上市時，他知道自己掙了很多錢，具體是多少從沒計算過，只知道是很大一筆錢。成為億萬富翁，對他生活的影響沒有旁人想象的那么大，他說沒有感覺到翻天覆地的變化，該回家吃速凍餃子還是回家吃速凍餃子去。變化最大的是在大件購物上的考慮時間：比如買套房買個車的，以前也許會考慮很久，現(xiàn)在可能就是幾分鐘的事情。

8 作為一個資深的創(chuàng)業(yè)者，他給正在創(chuàng)業(yè)和有創(chuàng)業(yè)準備的人的建議是：活下來是最重要的。活下來就是先得要有錢可掙。找到自己的第一桶金，之后才有資格談發(fā)展，談理想。談長遠。

9 下次如果你坐飛機，看到機艙電視在播柳云龍執(zhí)導的諜戰(zhàn)電影《東方雨》時，仔細看一下，里面那個梳著大背頭，挽著洋妞的上世紀40年代上海灘大亨，扮演者就是郭曼，那是他去片場探班時客串的。他嫌自己的扮相不好看，束了又加了一句：沒有臺詞。《東方雨》也是航美投資的第一部電影。有個柳云龍的粉絲在看了東方雨的劇照后在百度貼吧留言評價郭曼：粉有活力的CEO，有才有貌又多金的男人，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