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肯尼亞日記

肯尼亞的確是一個暫時逃避現代病的好地方。沒有大城市的紛擾，暢快地親近自然和動物，還能從別樣的角度體悟到生命的價值。

2009年7月，我作為阿拉善SEE生態協會的理事，應聯合國環境署(UNEP)和人居署(uN HABITAT)的邀請，前往肯尼亞進行“環境與綠色建筑”訪問。正因為這次訪問，我才有機會親歷原本心目中的那個遙遠、落后、戰亂、骯臟、疾病，愚昧、炎熱的非洲和肯尼亞。如今，我仍經常回味遺留在記憶中的點點滴滴，重新體會肯尼亞之行留給我的印記，除了風景，還有更多。

城市!城市!

飛機飛行在廣囊的肯尼亞上空，草原、山區、湖泊、保護區充滿了整個眼球，城市如同一個個小得可憐的孤島，成了零星散落在其間的點綴。

行前。友人告訴我，盡管肯尼亞的首都內羅畢在非洲已經能算得上是大城市，但只不過是有幾條狹窄的馬路和嘈雜的集市，看刁：到幾幢像樣的建筑物，大致只相當于中國上世紀70年代的水平。說罷，友人的話語中充滿著不屑。

什么是城市?阿來的小說《塵埃落定》中，詳細描寫了一個市鎮的產生歷程，很是精到。首先是“市”，貿易、交換需要集中，從臨時的“趕集”到天天開業，就需要建市場，就需要倉儲，要居住，收的餞需要銀行，人老在這兒住，就需要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需要娛樂，需要醫療，再生育了就需要教育，地方越來越大，就需要交通，再多，還需要電話之類的通訊設施……人越聚越多，人越多就能交換更多的東西，市最終成了聚集人的城。城市就此產生。

內羅畢的發展正好印證了這條規律。1891年，英國殖民者為了加速掠奪東非內地的物資，開始修建一條從蒙巴薩海峽直達烏干這的鐵路。當鐵路修到一半時，他們在阿西革原的一條小河邊建立了一個營地，這座營地逐步發展成小市鎮。隨著移民的慢慢到來，英國的殖民地中心也移到了這里，又慢慢發展成了現在的城市。

城市本是令農人向往的地方，而我和我身邊的都市人卻越發咒罵起城市來，仿佛城市是污穢不堪的囚牢。鄉村才是釋放心靈的真我家園。如果是希望融入大城市高樓的鱗次櫛比和霓虹燈點綴下的燈紅酒綠，大抵不會遠涉重洋來到非洲。我更愿意把自己比作是一位城市里的逃亡者。看到眼前這般被自然包圍的純粹荒野，正好應了我這樣一位尋夢者的期盼，倒真希望城市能越小越好。

不可否認，大城市能提供更集約的生活，但這種集約對于老百姓來說并沒有太現實的意義，而目還要為此付出難以計算的代價。而農村的生活過于單調，除了耕作和放牧，幾乎無所事事，更不要談創造與享受了。所以最羨慕的是生活在這里的人，盡管無法享受到國際金融中心帶來的大額外匯兌換便利和世界中樞機場帶來的洲際出行便捷——這些反正對于普通人來說并沒有太直接的意義，還能免去了塞車的煩惱，不用為碳排放而斤斤計較，省得去探討環境倫理，盡情享受著城市帶來的舒適、祥和和快樂。

樹頂酒店的燭光晚餐

從內羅畢到阿巴代爾野生動物國家公園要坐4個小時的汽車。那里有著名的樹頂酒店。相傳旨尼亞獨立前，英國伊麗莎白公主攜夫君到此度假時。正好收到繼位的消息，因此有了“上樹是公主，下樹是女王”的故事。也正因為這個故事，這片樹頂酒店被增添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樹頂酒店是搭建在樹上的一長排木屋，完全由樹干支撐而建造。酒店最吸引人就是能體驗到在大樹上度過與猛獸共舞的驚魂之夜。由于常年在熱帶出沒的動物體內缺少鹽分。在樹頂旅館附近，工作人員每隔幾天就會撒一些大粒海鹽。經常有大象和野牛來到酒店樓下吃鹽和其他礦物質，或是到附近的水塘邊喝水。工作人員正是用這種最簡單、最便宜的方式吸引著動物和旅客。

安靜的時候，尤其是晚上，站在酒店的陽臺上或窗戶邊，就能居高臨下觀察四周路過的動物們。一頭巨大的公象從左側山林下來，走到樹頂旅館前的水池邊，它警惕地用圓亮亮的小眼睛逡巡四周，然后就把粗壯的長鼻子放入水池，在發出一陣轟轟的響聲后揚鼻嘩嘩作響地把水送到肚子里。幾次后，十幾頭大大小小的象如同游擊隊一般，從叢林中簇擁著往水池邊集結。此時即便是平時兇悍魯莽的野牛也會知趣地走開。

“絕不準下樓出鐵門”、“絕不準大聲挑逗任何動物”，“絕不準扔拋雜物及任何食品”，要居住在阿巴代爾樹頂酒店，就必須接受這樣的“王法”。為了保證人與動物的和諧共生，樹頂旅館只能用電不可生火，美味佳肴都是從20公里外保鮮運過來的。

很佩服樹頂酒店的經營者，幾百年來用最簡單也最嚴格的方式來保持人類和動物的邊界，彼此尊重其實就是為自己留下最寬松的空間。

大裂谷不荒涼

聽說要坐飛機，我原來以為又要經歷慢長的安檢、托運、可離飛機起飛還有半小時，導游還不急不慌，起飛前20分鐘，我們趕到了所謂候機樓；一個四面透風的木亭子，跑到更是簡陋，只是一塊拔去草的草地，從沒坐過飛這么低的飛機，離地面也就幾百米，而且沒開一段就停在另一個機場，上下幾名乘客，繼續起飛，原來是名副其實的拱架飛機，前不久，人們還在為是否能在宇宙飛船上看到長城面爭執不休，但不可置疑的是，宇航員一定能肉眼觀察到東非大裂谷，這是世界上最大的裂谷帶，從天空上看大裂谷，更能體味道它為什么被稱為“地球表皮上的一條大傷痕”。其實，大裂谷本身也是巨型的天然蓄水池，大小30多個湖泊被大裂谷串在一起，水色湛藍，遼闊浩蕩，變化萬千，因為湖水豐富、土地肥沃，植物異常茂密。因此，大裂谷周邊不僅是難得的旅程景點，也是野生動物棲息的地方。大裂谷附近的納庫魯湖就是世界上最大的火烈鳥聚集地，

火烈鳥得名于它羽毛中透著玫瑰紅，艷麗非凡。它們生性喜歡群居，幾十只火烈鳥呼嘯飛過如同移動的火紅彩霞，納庫魯湖海拔高，湖水中有豐富的藻類，正是火烈鳥的美食佳肴。因此，在方圓50平方公里的納庫魯湖里生長著200多萬只火烈鳥，這意味著世界誒上每4只火烈鳥就有一只棲息在這里。

龐大的火烈鳥為東非高原增添了生命的棲息。它們在湖面形成一大片織錦，連湖水也因此染上了鮮紅的顏色。氣流來襲，群鳥展翅飛翔，如同漫天云霞遮擋了天穹，蔚為壯觀。

草原上的生死大戲

拋棄政治的因素。肯尼亞和坦桑尼亞沒有邊界，因為那里是—片面積達1800平方公里的馬拉國家野生動物保護區。96種哺乳動物和450種鳥類常年在兩國之間游蕩，完全沒有人類過國境時候的繁瑣。

聞名遐邇的動物大遷徙就發生在這里。每年9月初，牛羚就開始在瑪拉河沿岸尋找渡口渡河，這正好魁兩岸的獅群和河中的鱷魚尋找食物最好的機會。最驚心動魄的就是數以百萬計的動物為了躲避追來的獅子，在狹小的河口你推我擁。僥幸逃過獅嘴和鱷吻的牛羚群沖上山坡。而身后的千百萬牛羚群卻身陷爛泥。為了目睹這個被譽為“人生必需見證的景觀”的盛景，全世界的野生動物愛好者也會趨之若鶩，跟隨遷徙的動物上演另一場大遷徙。

我們到達馬賽馬拉時。還沒有趕上牛羚大遷徙的季節。凌晨時分的大草原一片靜謐，但聯想到一個月后這里將上演殘酷弱肉強食大戰，更讓人害怕。在形如巨傘的金合歡樹下，我們焦急地等待日出，唯恐黑夜會將我們一并吞噬。天際線上云朵慢慢地顯現出深藍色，又迅速變成紫紅色，—瞬間透射出燦爛的紅光，一瀉萬里，層林盡染。這荊士美的早霞，遠比電影《簡愛》里的畫面更加傳神。

霞光下，車輪肆意地在空曠的草原上飛馳，馬賽馬拉的所有經典演員也都悉數登場。大象不緊不慢地趕路，長頸鹿火熱地撒歡，斑馬四下狂奔，羚羊怡然啃青。沒有攻擊撲殺的時候。各種動物都是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態，或木訥沉穩，或精靈鬼馬，或獨來獨往，或靈巧矯健。有了生存和死亡的主題，有了殘酷野蠻的大戲，馬賽馬拉才真正有了它存在的意義。盤旋的禿鷲、飛奔的虎豹，機警的逃生、絕望的慘叫……物競天揮，這是生生不息的自然規律。如果說草原讓人感受融入自然的美麗，這里則平添了蠻荒和壯麗!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太陽升起落下。發情了就交配，過些時候就生育，撫養后代然后慢慢老去，這就是動物生命的全部。甚至明知是死亡，也要大遷徙。我們很難用人類的情感、價值觀和道德觀來度量動物和自然的世界，也很難用兇殘、狡猾、愚蠢、貪婪這些詞來形容動物之間的是非曲直。

而人類習慣把世界二元化，看做是對立和矛盾的。好與壞、強與弱、黑與白、大與小……有了對立，人類就有偏向，就會不自覺地站在某個立場來看待對面的事與物，就會有喜有悲，就會有得與失的起伏。但看了動物的世界后，我有點懷疑這種思維方式，甚至覺得幼稚可笑。什么貪婪狡詐，什么荒淫縱欲。什么冷酷無情，那好像是人類自己的矯情，如果動物看我們，是否會覺得我們大驚小隆?

在這里，我們只是渺小的看客，和動物們—起享受著大自然的恩賜。其實我們至今也無從知曉大自然運轉輪回的密碼與規律。因此我們也沒有必要自詡為世界的主人，更沒有資格去主宰和操縱這個世界。

世界本來如此!

編輯 潘 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