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波普爾在探討科學知識增長的過程中,批判了邏輯實證主義的可證實原則和歸納法,提出了以證偽原則、試錯法和科學發展動態模式為主要內容的證偽主義思想,并將其運用于政治哲學領域,批評了烏托邦主義和完美主義的虛妄和危害,指出人們無法預測社會的長期發展規律,而應立足于逐步的社會改良工程,從而提出了以漸進社會工程為特點的社會改良主義和政治自由主義思想,在今天仍不失其借鑒意義。
關鍵詞:波普爾;證偽主義;開放社會;漸進社會工程
中圖分類號:B505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3-291X(2009)10-0190-02
緒論
卡爾·波普爾(Karl R. Popper,1902-1994)出生在奧地利的一個猶太人家庭,1928年獲得了維也納大學哲學博士學位。他提出的以批判理性主義或偽證主義為核心的見解令其在科學哲學、邏輯學、認識論等方面獨樹一幟。在政治哲學方面,他最為著名的關于“開放社會”的論述,亦使其在當代西方自由主義中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本文將以波普爾的方法論為起點,簡要論述他的政治哲學的理論基礎:對歷史決定論、烏托邦主義的批判,以及他提出的開放社會理論。
一、波普爾的證偽主義及其社會哲學方法論
波普爾的證偽主義實際上由兩個獨立的論題組成:第一個是劃分科學和非科學的標準;第二個是科學應該如何實踐,即方法論的問題。
首先,關于如何劃分科學與非科學,波普爾提出,一個理論要成為科學的,它至少必須潛在地可由經驗觀察加以證偽,這就是說,至少必須存在與該理論相沖突的基本經驗陳述。當然,劃分標準不要求任何人實際上已經嘗試證偽該理論,而僅僅要求在邏輯上可能這樣做。其次,波普爾的方法論要求科學理論的實際的可證偽性,而不限于邏輯上的可證偽性。簡言之,波普爾的證偽主義方法論要求科學知識的探索以如下方式進行:科學家從一個問題情境(即要求科學解釋的某種東西)開始,提出一個大膽的猜測,這個猜測可能是問題的解決辦法。然后,通過把它的結果和相關的經驗資料相比較,使該猜測經受嚴格的檢驗。證偽主義程序的最后一步取決于理論在檢驗階段如何表現,如果理論的含義與證據不一致,那么,猜測就被證偽,并且它應該被新的猜測所取代。如果該理論不被證據證偽,那么,它就被看做得到證認,因而它暫時被接受。
上述接受之所以永遠是暫時的,決定于波普爾提出的一種獨創性的認識論:可錯論。在波普爾看來,人的認識和知識是可錯的,即人們關于普遍性和必然性的知識往往是錯誤的,任何人都無權宣稱自己的知識是絕對真理。這種基于可錯論的方法論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試錯法,試錯法不保證幸存的理論是真的,而僅僅保證它已經面對頑強的對手并且獲得勝利。這正是一種批判的理性態度,如果人們首先不抱有這種批判態度的話,總是可能找到自己所需的東西,或者有意回避對自己的理論不利的東西,以這種方式取得支持一種理論的證據,簡直是舉手之勞。
二、波普爾對歷史主義的批判
波普爾的社會哲學所批判的核心是“歷史主義”,他所謂的歷史主義,“指的是一種社會科學的研究途徑,它認為歷史預言是它的主要目的,并認為通過揭示隱藏在歷史演變之中的‘節奏’、‘類型’、‘規律’和‘趨勢’就可以達到這一目的。”[1]所以,歷史主義認為,人們可以認識到歷史的演變規律,并根據這種規律對社會的發展作出預言,由此來規劃社會的變化。
波普爾提出,這種歷史主義的方法論其實是一種本質主義的觀點。將知識論中的本質主義應用于社會科學,就是歷史主義,即認為社會科學的任務就在于揭示社會的本質和歷史的演化規律,只有發現了本質和規律,才能明白究竟是什么力量在歷史的背后推動人類的發展,以便預言人類社會的未來。與此相反,波普爾的證偽理論認為科學知識只是猜想或假說,科學不能認識事物的本質,盡管真理是客觀存在的,但科學只能猜測真理、逼近真理。所以任何人都無權宣稱認識本質、把握真理。把自己的認識宣布為對本質的把握,也就意味著擁有對事物的最終的解釋權,最終只會導致權威主義和盲目信仰。
證偽理論見之于社會科學,便否定了社會規律的存在和對未來社會預言的可能性。波普爾反對自然主義的歸納法,認為人類社會的演進不具有自然科學的重復性,而是一個獨一無二的歷史過程,因此,關于人類社會具有普遍規律的假說就不能得到檢驗,在邏輯上都不可證偽的猜測當然無法成立,社會演進也就沒有普遍規律可言。既然不存在規律,人們便失去了對未來社會作出預言的根據,預言社會的長期發展最終是無法實現的。然而,波普爾認為社會變化中是存在趨向的,相互連接的歷史事件會呈現出一種趨向,但趨向有別于規律,趨向依賴于當下的條件,而規律是無條件的,趨向可以改變,而規律不可改變。所以,波普爾認為“歷史主義的貧困乃是想象力的貧困”[2]。因為它只會設定變化中不變的本質和規律的存在,而不能想象在變化條件之下的變化。
三、波普爾對烏托邦主義的批判
波普爾認為,歷史主義在理論上表現為本質主義觀點,付諸實踐便成就了“烏托邦的社會工程”,它以永恒完善的理想社會為最終目標,主張對社會實行總體的變革,廢除以往的社會制度,建立一個嶄新的社會,“它的目的在于按照明確的計劃或藍圖重新塑造‘社會整體’。”[2]波普爾反對自柏拉圖以來的各種烏托邦主義,認為如果其目的和計劃是要實現盡善盡美的社會,那么就必須確定什么是最理想的國家這個最終理想,因而烏托邦主義是以信仰作為政治行動的基礎的。
此外,波普爾對烏托邦主義的前提——功利主義的“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的觀念也表示了質疑,它就像“永恒完善的理想社會”一樣,不能用科學的論證來加以證明和檢驗。因為處于社會領域中的人們并不具有全面改造社會的實踐知識和技術手段,而且烏托邦社會工程因其時間長、規模大而無法得到及時有效的檢驗,所以一旦失敗,就會產生無可估量的損失。
波普爾提出,人類的進步是不斷消除人間苦難和社會弊病的過程,人類的幸福則是在這種消除或抑制痛苦的過程中實現的。任何人都不能把自己認為是幸福的事情強加于人民,人民有自己選擇各自幸福的權力。因此,“造福人民不應作為公共政策的內容,倒不如用否定的形式來提出道德上的要求,即消除可以避免的痛苦,而不是創造無法把握的幸福,正像科學認識的任務是嘗試性地消除錯誤,而不是獲得永恒真理一樣。”[3]如果統治者執意要將自己的幸福觀念強加給人民,那么最終只會導致極權主義。
四、波普爾的漸進社會工程與開放社會理論
波普爾在對烏托邦主義和封閉社會進行批判的基礎上,提出了“漸近社會工程”和“開放社會”的理論。他認為,與其追求不切實際的“最大幸福”的理想主義原則,不如提倡“所有人最少的可以避免的疾苦”。因為,首先,人們在什么是善的問題上不易取得一致意見,但對于什么是惡卻容易達成共識,如戰爭和貧困。其次,波普爾不贊成傳統功利主義之“增加快樂同質于減少痛苦”的觀念,認為快樂與痛苦并不是對等的,人們所應擁有的權利“不是一種要求獲得幸福快樂的權利,因為并不存在使一個人幸福快樂的制度手段,而是一種在能夠避免的情況下要求不被造成不幸的權利。假如他們遭受苦難,他們有權利要求給予所有可能的幫助。”[4]
在此基礎上,波普爾將試錯法引入社會領域,主張對現實社會中出現的具體問題進行改革,并為實現改革的目標,自覺地應用已經掌握的一切有利技術與知識。政府的每項政策就像是為了解決某個問題的猜測,通過實施的經驗,發現錯誤,進行修改,一部分一部分地加以完善。在波普爾看來,“漸進社會工程師的任務就是設計制度并重建和運轉現有的社會制度”[2]。他們試圖通過可以不斷改進的小調整和再調整來達到改革的目標,由個別的改革走向全面的改革。
波普爾提出漸進社會工程采用的是和平改良的方法,而烏托邦采用的是大規模的激進手段,他進一步將漸進社會工程與烏托邦主義進行了比較,比如:和平改良的社會阻力小,大規模變革的社會阻力大;和平改良即使不成功,損失也不大,且容易改正,而大規模變革一旦失敗,便會給社會帶來巨大的損失;和平改良是先建設后破壞,主張在現有的制度基礎上點滴改革,符合事物發展的邏輯,大規模的變革是先破壞后建設,如同畫家要擦掉舊畫上的所有顏色重新創作,不符合事物發展的邏輯;和平改良是試錯法的應用,合乎理性,大規模變革可能導致暴力,造成少數強者的獨裁統治。所以,波普爾認為漸進社會工程才是理想的社會變革模式。
波普爾的“開放社會”理論是由漸進社會工程發展而來的。漸進社會工程主張采取溫和的改革手段,而不是暴風驟雨般的革命手段,對不合理的現實社會結構和制度進行更換,從局部的某個問題進行社會試驗,獲得好的結果,而后加以推廣,逐步完善社會體系,使之處于一個自由的開放的狀態,即開放社會。開放社會提倡理性,反對巫術和權威;尊重個人和民眾的自由,把個人看成是集體發展的目的,而不是手段;讓人人都有判斷是非和批判權力的權利;權威向人民的批判開放,不同的觀點將會得到認可與鼓勵。只有這樣,當權者才能在理性的批判中接受考驗,盡早地發現問題并加以改進,以避免更多更為嚴重的錯誤。
因此,波普爾認為在一個開放的社會里,要使他的試錯法與漸進社會工程能夠有效地運行,有賴于批判的理性精神與思想自由,而思想自由則要靠民主的政治制度加以保護,民主原則是“為了避免專制去創設、發展、保護政治制度”[4]。像在討論漸進社會工程時一樣,波普爾并沒有以肯定的方式來論證民主制度的目的是至善或最大的幸福,而是用否定的方式來說明民主制度是以防止人們的自由受到侵犯,亦即專制為目標的。社會的改革需要民主政治的保障,才能獲得進步。這也是他批判歷史主義和烏托邦社會工程的邏輯結果。由此,他從社會哲學過渡到對政治哲學的探討,從而樹立起其政治自由主義的旗幟。
參考文獻:
[1] 卡爾·波普爾.無窮的探索[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4:7.
[2] 卡爾·波普爾.歷史主義貧困論[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60-580.
[3]顧肅.理想國以后[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260.
[4]卡爾·波普爾.開放社會及其敵人:第1卷[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l999:235-293.
[責任編輯安世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