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水的聯想

美國的自來水必須達到直接飲用的標準，可超市里依然大量銷售飲用水，水貨生意很興旺。大中小瓶裝的各類飲用水，每升0.32美元左右；也可以自己帶水桶去超市，灌注散裝的飲用水，每升約8美分。顧客推著的購物車里，往往都是飲用水在搶占空間與重量。

有天去逛商場，看見許多小孩都拿著大氣球，小孫女自然眼紅。我們找到氣球發放點，原來是一家公司在促銷，氣球是他們免費贈送的。再仔細瞧一瞧，公司促銷的商品原來只是飲用水。

據說，美國市場上的各類飲用水，多數依然來源于可以直接進口的自來水，其品質實際上比自來水也強不了多少，可人們卻還如此看重超市售的飲用水，足見飲水安全和水質保護在美國人心目中舉足輕重的地位。

按照常規慣例，沙漠地帶的最大特點是水源緊缺與空氣干燥。后者我已深深體驗了，在美國亞利桑那州住的時候晚上洗過臉的毛巾不擰干，讓其滴滴答答往下掉水，可到次日早晨就干巴巴的了，因而這一地區很難見到住宅游泳池。然而居民絲毫也感覺不到用水會緊張，幾乎每家都有綠郁蔥蔥的草地，澆水的龍頭每天至少噴撒幾十分鐘，如此耗費，每月的水費通常也只有幾十美元。

樹木的生長也需要大量的水分，馬路兩旁的沙土里都由開發商統一栽了樹。每天早上起來都會看到，小樹苗四周的沙石地面總是濕潤潤的，但又從未見過澆水的人或灑水的車。

我出于好奇，小心翼翼地撥開了小樹苗旁邊的沙石與泥土。發現每棵小樹的根系旁都埋下了端部帶蓋的塑料導水管，原來開發商居然在整個小區的泥土中鋪設了一個密密麻麻的自動澆水網!

美國有龐大而完整的水系，水資源極其豐富。僅密西西比河就長達6262公里，流經28個州，流域面積約占全國領土面積的三分之一。美國的五大湖彼此靠近，相互連接，不僅是巨大的淡水資源，又提供了優越的航運條件，還造就了世界七大自然奇觀之一的尼亞加拉大瀑布。

世界自然基金會(WWF)公布的一份報告中指出，在世界自然資源消耗的人均值排名中，美國人均耗用9.6地球公頃，排名第二，也就無人置疑了。排在首位的是阿聯酋，人均耗用1.9地球公頃，可它只是一個人口不到200萬、面積僅8.36萬平方公里的富國，對全球資源的影響畢竟很小啊!中國人均耗用1.6地球公頃，居第69位，低于2.2地球公頃的全球人均耗用數。

小時候在家鄉，沒有聽到過“環境保護”之說法，也沒有看見過“環境污染”之詞語。哪怕是滴水小溪，只要雙腳下水，小魚小蝦伸手可得。口渴了，室內水缸里舀上一瓢，咕咚咕咚倒進去：如果在野外，到處都有小溪與小塘，雙手一合即成水杯，甘甜又可口。

最有樂趣的是抓黃鱔。夜里是照黃鱔，每到夏秋的夜里，稻田里的黃鱔紛紛出洞乘涼。只需打一個火把，用竹制的老虎鉗抓捕，一個來小時至少可收獲1～2斤。白天是導黃鱔，黃鱔進出稀泥時留有清晰可見的小洞口，一手的中指順著它的進口，另一手的中指順著它的出口，探進去后，再一鼓作氣將泥巴翻過來，黃鱔就破土而出了。不過這種捕法要冒險，記得有次手指剛插下去，就痛得我哭爹喊娘，一條大黃鱔死死咬住我的手指，跟著從泥巴里拖出來。父親嚇得沒命地大叫

“快丟到水里!”

我忍著劇痛迅速將手插到水里，放了黃鱔一條生路，可鮮血染出了一片殷紅的水面……

從20世紀60年代開始，農村推廣化肥與農藥，沒幾年工夫，溪溝里的小魚滅了族，小蝦絕了跡，稻田里的黃鱔泥鰍斷了子孫。可是農民飲水習慣依然如故，雖然有人早已發覺這個潛在的大殺手，提出過農村應該打井取水，但一方面農民還沒有樹立環境保護的意識，缺乏自覺性與積極性；另一方面則是資金、材料與設備不落實，誰也無力實施推廣。只好讓廣大的農村人逐漸去適應這種慢性自殺的飲水環境。

直到80年代中后期，家鄉的農村才開始大力推廣打井取地下水。現在家家戶戶都有一口井，盡管不可能對各家各戶的水質實施采樣分析。但我仍然深信鄉里親友們喝的水，質量不會比我飲的水差。

當農民開始意識到自身保護的時候，新的殺手又降臨了，工業的大發展帶來了嚴重的污染，有些地方的決策者與工廠老板只圖眼前鼓腰包，卻拋棄做人的良知，廢水任其流，毒素任其排。水質又一次面臨嚴重破壞的險境。

我國重點流域目前有40％以上的斷面水質沒有達到治理規劃的要求。全國大中城市淺層地下水不同程度地受到污染，約一半的城市市區地下水污染較嚴重。全國有3億多農村人口存在飲用水不安全的問題。

城市的自來水盡管從每噸幾分錢漲到了2元，但我還未發現哪家自來水廠有承諾，說本公司的自來水可直接飲用喲!

隨著改革開放帶來的國民經濟大發展，自來水越來越變味。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城市居民不得不第二次掏錢飲用礦泉水或者純凈水，靠水發了大財的公司與老板比比皆是。然而從持續發展的觀點出發，隨著人們生活質量的提升，總不能讓居民一味地遷就自來水，發展到只能用它來沖馬桶、擦地板與洗衣服吧!

誠然，我們也的確不能一味地去責備自來水公司，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霉米難燒噴香之飯啊!中國環境文化促進會組織編制的《中國公眾環保民生指數(2006)》指出，抽樣調查中有81％的人“飲水思危”。2007年5月底在江蘇無錫突發的藍藻污水事件就為全國人民敲響了警鐘。

中國的江河之多占世界之首位，但水資源卻只能位居全球第6位，說來還是較為豐富的，然而按人均算一算，卻只有全球人均水資源的四分之一。因此我國水資源的合理使用、開發與保護，特別是廢水處理與循環使用不僅迫在眉睫，而且還會大有作為，長久不衰，還將深藏著巨大的潛力。

近年來提倡綠色食品，家鄉已初見成效。絕跡了幾十年的小魚小蝦又開始在田間的小溝小溪里游蕩，盡管稀稀落落還為數不多，但卻讓人們看到了環境保護給生態與人類健康帶來的希望和曙光。

每當我拿起飲用水咕咚咕咚地往口里倒時，總會想起喝天然涼水的童年。兒時的綠色世界啊，何時才能回歸?

(選自《旅美見聞隨感》清華大學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