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藍色陽傘已被遺忘

相愛的辛苦和深愛的程度并不一定成正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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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糖患有輕微的選擇性恐懼癥，這個奇怪的毛病從2009年初開始糾纏她，至今都不見好轉。

第一次病癥出現在3月14日白色情人節，那天她和陸飛大吵了一架，而后摔門而出一路跑到了街轉角的Coco奶茶店。奶茶店的生意一如既往地好，麥糖恍恍惚惚地排在一個小胖妹后面。她記得小胖妹的頭發散發出一種油膩的香味，她努力想著那種香味屬于哪款洗發水，想著想著就排到她了。珍珠奶茶、布丁奶茶、芒果酸奶、茉香綠茶……這些奶茶名字在麥糖的腦袋里來回翻騰，她卻突然說不出一個字。隊伍開始躁動，眼前奶茶小妹的表情也變得怪異，麥糖跌跌撞撞地逃開了。

從那以后，這種選擇性恐懼就時不時地出現，麥糖把自己的病癥說給陸飛聽，陸飛捏捏她的臉蛋寵溺地說:“沒關系，寶貝，有我幫你選就行啦!”說完，他轉身自顧自地繼續玩游戲。

這就是陸飛，永遠只停留在嘴巴上的體貼。

每周陸飛只有三天時間可以用來和麥糖約會，其他時間他不是在電腦跟前玩游戲，就是和兄弟們約好出去喝酒，要么就是被導師叫去幫忙做項目。有時，和麥糖約好的事情陸飛也會爽約，但是他會先趕來和麥糖見一面，抱抱她然后說:“我最壞啦!要不，麥糖你打我吧?”如此這般的句子重復N遍，一定要惹得麥糖笑出聲他才罷手。對于爽約他就沒有負罪感了。

偶爾，忍到極限，麥糖也會發怒。和陸飛一起的這兩年里，麥糖學會了用餐具砸桌子來表達憤怒、學會了動輒離家出走關機消失來威脅戀人……但陸飛對麥糖的每一次失控都泰然處之。每次她發泄完畢以后都會收到陸飛的短信，簡簡單單幾個字總能直擊麥糖的心臟，讓她乖乖回到陸飛身邊。短信里陸飛說:“我是真的很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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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糖的閨密們接二連三地向麥糖表示，陸飛是個大爛人。但麥糖相信陸飛不是，他怎么會是大爛人呢?自己當初難道在三個追求者中挑中了一個爛人?麥糖不會服氣。

三年前，麥糖還在讀大二，桃花指數爆發似的飆升，走在路上也會有男生湊過來搭訕。其中麥糖愿意來往的有三個男生，本系的學長、外校的陸飛以及一次漫友會上認識的日本留學生大石君。那是麥糖最神采飛揚的日子，鮮花、禮物、短信問候、電話邀約幾乎占滿她的整個生活，閨密們紛紛幫她出謀劃策，大家都很好奇這三個男生麥糖最終會選擇誰。

最先出局的是本系的學長。他在和麥糖約會三次以后就直截了當地表白，希望麥糖可以做自己的女朋友。麥糖言辭閃爍、神情猶豫，她還沒有想好，她甚至還在同時接受陸飛和大石君的邀約。學長是個急性子，一個勁地追問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所以麥糖不愿意接受他?麥糖急急地搖頭，最后沖口而出一句大實話:“還有兩個男生在追我，我還沒有考慮好……”學長的表情瞬間冷下來，他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望向麥糖，然后說:“我送你回宿舍吧!”至此，學長再也沒有聯系過麥糖。

麥糖被學長的反應弄得神經緊張甚至有點負罪感，隔天她就忍不住分別向陸飛和大石君說了一樣的大實話。她想，追女孩子總該有點耐心和毅力吧?

大石君的反應很好笑，他先是用很夸張的表情粗粗嘆了一口氣，然后用中日文混雜的句子不斷表示:“麥糖，你不要有壓力，我等你自己來作選擇!”麥糖被他的反應弄得很想笑場，可大石君的表情又明明那么悲傷，他悲傷得好像那些日劇里面的男主角，舉手投足都開始透著憂郁。那次約會麥糖幾乎憋到內傷，臨到末了，大石君送麥糖回學校，在宿舍樓下大石君抱了抱麥糖，然后直視她的眼睛用日文說:“請慎重考慮一下我!”大石君認真的樣子讓麥糖突然覺得不好笑了，她有些感動，很認真地對大石君俯身鞠了一躬，然后說“嗨!”可是之后，大石君一直禮貌地等待著麥糖的選擇，每天的問候、臨睡前的晚安電話雖然都會準時到來，只是，大石君不再主動約麥糖出去了。麥糖有些失落，她原本以為那天以后大石君會更殷勤地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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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學長和大石君的反應相比，陸飛的表現簡直就是黑馬一匹。原本他是最不被眾閨密看好的一個，論才華沒有本系的學長橫溢，論性格沒有大石君有風度，甚至陸飛長得還有那么點猥瑣……麥糖本來對他比較無好感，只是覺得他點子特別多，每次約會都有層出不窮的花樣逗麥糖開心，慢慢地也就變得愿意親近。麥糖跟陸飛攤牌以后，陸飛只沉默了一分鐘，然后若無其事地從背包里拿出一張倉木麻衣的限定版CD說:“送給你的!記得你說過喜歡她!”麥糖瞬間被這樣的溫柔擊中了，他故意顧左右而言他，是因為怕她難堪么?

大石君臨回國的前一個星期找過麥糖，那時他們已經近一年沒見過面了。麥糖接受陸飛以后給大石君發過一條短信，告訴她自己已經作出選擇，大石君很禮貌地回應說:“祝你幸福!”然后那些熟悉的問候短信就一并消失了。再次見面麥糖覺得有些尷尬，大石君第一次牽起她的手依然誠懇地說:“之前我一直在等你的答案，可是最后它并不是我想要的。不過還是謝謝你，能愛上一個中國姑娘，這真好!”很久以后，麥糖才明白，這才是她聽過的最美好的贊美。

和陸飛相處久了，麥糖常常困惑，究竟什么才是我們選擇愛人的標準?以前的麥糖曾經很篤定，追她的時候一定要夠毅力夠耐心，不會遇到一點挫折就輕言放棄，這大概就是真愛了吧。可是，為什么當年追求得最賣力的陸飛，后來卻那樣讓她煩惱呢?

明明是得之不易的東西，難道也會不被珍惜嗎?

4

麥糖曾經有過一把寶藍色的小陽傘，木質的傘柄，淺粉色的傘面上綴有寶藍色的小花，遠看星星點點，異常漂亮。麥糖18歲時在一間外貿店里看到它，這把小陽傘被店主撐開支在櫥窗邊上，麥糖的視線就一下子被吸引住了。那時的麥糖還是個唯唯諾諾的小女生，她探頭探腦地圍著傘看了一圈終于找到標牌，上面是一通自己完全看不懂的日文字。店主頭也不抬地說，這個380元，不議價。

高考結束以后，麥糖用她高中三年攢下來的零花錢買下了那把小陽傘，380塊一把傘，即使放到現在麥糖也覺得算是價格不菲了。可是當年的自己那么喜歡，喜歡到在心里暗暗發誓，從今以后不會再有其他的傘來代替它了。

而現在，23歲的麥糖正望著那把灰蒙蒙的寶藍色陽傘蹙眉，感慨自己當年的天真。再昂貴的東西也終有被閑置的一天，就像現在的陸飛，當年那么殷勤得來的愛情到了最后也終于露出疲態。他不再殷勤地管接管送，不再隔三差五地給麥糖準備驚喜的小禮物，甚至不再顧及麥糖的情緒和感受，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改變的?麥糖已經不記得了。她只記得，每當她對陸飛感到失望時，腦海里總會莫名地浮現大石君最后來和自己道別時的畫面，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自己慢慢變得害怕作任何選擇，覺得自己怎么選擇都會出錯。

這是在又一次大吵大鬧之后，陸飛軟言細語地勸了半天，見麥糖不領情也就借故走了。麥糖從窗口望下去，看見陸飛正對著手機邊講邊笑，她突然就覺得沒意思透了，腦袋里冒出一個強烈的愿望:她要把房間里那些閑置的沒用的物品通通扔掉!就這樣，麥糖發現了那把寶藍色的小陽傘，它被壓在柜子的深處，麥糖把它拉出來的瞬間，突然有種百感交集的釋然。

不肯放手，無非是因為念及陸飛當年追求自己的殷勤懇切，害怕就此錯過一個真愛自己的男生。于是變得不敢選擇，做什么事都患得患失。怕承認當初自己其實選錯，怕自己放手之后又會后悔。其實，怕什么呢?大石君也未見得是自己的Mr.Right，只不過，他是陸飛以外的選擇，于是附帶著也變得特別起來。不過是將感情推倒，再重來。挑選愛人并沒有唯一標準，并非拼盡全力追逐的才是真愛，既然可以熾烈如火，那么同樣也可以清淡如水。好在麥糖已經懂得，相愛的辛苦和深愛的程度并不一定成正比，因為愛情從來都不是一件拼耐力的事情。

王鵬//摘自《知音女孩》2010年1月下，

晁慧/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