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場內外

星期三中午，李強去菜場買菜。這是李強婚后第一次單獨去菜場。李強和妻子結婚已屆一年。一年來，李強不為妻子所動，從沒有單獨去過菜場，也很少陪妻子去過菜場。這一次之所以妥協，是因為妻子提醒他從沒有單獨去過菜場。記憶所及，李強發現自己是從沒有單獨去過菜場。這一從并非妻子以為的婚后，居然可以一直向前推，推到李強有記憶時止。為單獨所鼓舞，李強便爽快地答應了妻子的請求。李強不僅答應了，而且答應得如此爽快，不能不令他妻子懷疑此中有詐。經對李強身體各個部位反復打量，這才恍然大悟似地從李強的外衣口袋里掏出錢包，似乎又覺得沒什么可疑的，她便偏著頭沉思了一會，然后從中理出三十元給了李強。

去吧。

因為是第一次單獨去菜場買菜，李強便賦予此事以某種意義。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一是他買來的菜要好吃，且以前從沒有上過他家的餐桌，也是第一次。第二，買菜時不能被攤販斬。不被攤販斬，到時便可于妻子面前夸耀一番，顯示出他在這一方面的才華。這一前景把他打動了。為此，當務之急是先要對菜價有所了解，并盡可能地多了解幾種菜的菜價(此時李強還不知道自己要買什么菜)，惟其如此，才能確保不被攤販斬。

李強在嘈雜喧鬧的菜場里穿梭往來。從蔬菜到肉類，從海鮮到熟食，從熟食到陳貨，環環相扣，一絲不茍。只見他面帶微笑，目光飄乎，對眾攤販的拉攏置之一笑，偶爾走到某根大蒜前，捏捏它的底部，問，多少?

兩塊一斤。

貴了。

說著便迅即離去，使該攤主對他的嗤之以鼻撲了個空。

當然，李強并非浮光掠影。他留神觀察著真正的老手們的舉止言談。在他們殺完價后，李強便可以同樣的價格把他們買入的菜也買一些;即便不買，心中已有數。李強跟在一位胖大媽的身后。大媽是如此的肥胖，李強甚至不用從旁裝出只是路過的樣子，盡管從容地站在她的身后對討還價的過程加以聆聽，而不被攤販們覺察。

胖阿姨買下七八根大蒜，一公斤青菜，一對腰子，一條胖頭魚，兩板豆腐，走了。

這些都不是李強所需。李強雖然還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不需要什么。李強便繼續向前，從陳貨到熟食，從海鮮到肉類，從肉類到蔬菜。此一時已非彼一時也。只見李強面帶微笑，目光飄乎，對眾攤販的拉攏置之一笑，偶爾走到某棵大蒜前，捏捏它的底部，問，多少?

兩塊一斤。

貴了(確實是貴了，李強記得胖阿姨只買一塊五)。

說著便迅即離去，使該攤主對他的嗤之以鼻又撲了個空。

便于此時，李強聽到從菜場西南方向傳來一鴨子的叫聲，他迅即想起上星期他們單位在飯店聚餐時吃的鴨煲里的那只鴨。其它輔菜也一一從他腦海浮現。計有冬筍、青菜、大蒜、生姜、辣椒，香菇。家中已有生姜、青菜、香菇，還需購買鴨子、大蒜和冬筍三樣。首先是鴨子。于是，李強便循聲而去，并于途中看到該鴨子被燉于家中一鋼精鍋里翻滾不已的情景。

菜場西南角堆放著鐵籠子若干只，遠遠便能望見籠中的雞、鴨和鴿子，一群不知其名的小鳥在擱于最高層的一只小籠子里擠作一團，并于其中喋喋不休，不知在爭論何事。越近臭味越加濃郁，但近到一定程度便不聞其臭。李強在口頭一攤(總共兩攤)停下。他聽說小種鴨比較好，如同豬中的瘦肉豬，上次在飯店里吃的就是小種鴨。眼下有各種各樣的鴨子，有大有小。小的應該就是小種鴨吧。李強便指著籠子中小的一批，對穿皮夾克的攤主說，有小種鴨嗎?

話一出口，他便意識到后悔已來不及了。

這就是小種鴨。說著，攤主便從籠中抓起李強指著的那一只，摜給身后的女人。

多少錢一斤?

七元，攤主將一塊牌子置于李強面前，二斤六兩，二七十四，六七四十二，十八元兩角，十五分鐘。

好的。

李強把錢交給攤主，拿起牌子，隨即掩飾性地看了一下手機(時間已到了十二點十分)。頗感安慰的是接著他可以看著吊于一圓桶之上的鴨子，而不至于使目光毫無著落。鴨子的喉嚨已割裂，血往下滴落。李強不相信殺只鴨子要十五分鐘之久。正在收攤的攤主似乎猜中了他的這一想法。他把一塊木板置于籠子頂部，說，鴨子死掉也要五分鐘。李強點點頭正打算離開，看到旁邊另一攤穿中山裝的攤主(已收完攤)從攤位后方掃了他一眼。只能是這樣，李強已被斬，因沒有被他斬，他便把李強已被斬且活該被斬的想法顯現在了臉上。

李強轉身就走，他還需購買大蒜和冬筍兩樣。

過了鴨攤，李強又恢復了老手模樣。李強目標明確，徑直向蔬菜攤而去。于途中想到，不知道目前尚在滴血的這只鴨子是不是剛才召喚他去的那一只，如若不是，此鴨死后豈不是不會放過彼鴨。不過，到了那時，大概后者也已宰殺。它們相逢于另一世界，也就只好相逢一笑了。

李強便笑了一下，低頭跨過海鮮攤一處濕滑的路面，因無需再顧及路況而抬起頭來。于此時，于前方嘈雜的氛圍中一眼看見了老王。

老王是李強的同事，患肝癌已死去半年有余。下午上班后，當李強終于找準機會把這一發現送入同事們耳中時——他們或坐或站在單位里惟一的女同事辦公室里聊天——并沒有人相信他的話。確切地說不是不相信，此時還沒有到不相信這一階段。一開始，大家對此置若罔聞。后來，鑒于李強一本正經的樣子(李強說，老王好像并不認識他)，同事們認為李強是在愚弄他們。既便并無惡意，頂多也就是一個拙劣的玩笑。

這些早就在李強的意料之中。但一旦證實如此，他仍然感覺苦惱。

第二天下午上班時，李強再次提及此事，聲稱他又一次在菜場里看見了老王。其中一個同事馬上接上，剛才他來上班時也看到了老王，老王提著一副釣魚竿在街上走。李強半信半疑地看著后者。后者環顧四周，反問李強，你相信嗎?隨即便和其他同事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同事們散去后，李強留在女同事的辦公室里，試圖說服女同事。女同事是老王死后調來的文書，老王生前，她見過老王的次數屈指可數。李強以為對這一事實的接受，比之于其他同事，她會容易一些。

是嗎?

女同事從文件夾中抬起頭來，把額頭的一縷頭發擼回到大部隊中，隨即盯著李強的眼睛，問李強，你說的是真還是假的?與此同時“啪”的一聲合攏文件夾，向外走去了。此時，李強要收回嘴里的回答已經來不及了。他只好對著女同事的背部，毫無必要地說，是真的。

星期五下午，李強正在猶豫該如何告訴同事們他又看到了老王時，一同事經過他的辦公室門口。問他，有沒有看到老王啊。在他說話時，他的大半個身子已經過去了，只有一只腳還處在李強的視線內，就連這一只腳也已略略提起懸在了半空。

看到了。說著，李強便激動地站起來。這就使得那個同事又把后腳放回到了地面上，回過半個身子看著李強。連續三天，李強聲稱于中午上菜場時看到了一個已經死去的同事。根據同事們對李強一貫的了解，李強還不至于會厚顏無恥或是白癡到這般地步:通過一而再地重復一個確鑿無疑的謊言，來騙取同事們的信任。他們便認為李強肯定是看錯了人，或者是做了個夢，在夢中去了一趟菜場，在夢中的菜場里見到了老王。對此，李強堅決不予承認，他的解釋是他中午吃完飯已經一點多了，并沒有來得及睡個午覺。再說，發生了這種事情他又怎么可能睡得著。

再說，我也不可能連續三天都做同樣的夢。至此，李強雖然仍面露慍色，但調子已緩了下來，暗里還得意地把這句話重溫了一遍。

這倒也是。

可是不知怎么會事，同事們突然轉到另一話題上去了。如果不是后來單位領導進來，當天下午關于老王的談話恐怕再難續上。他們討論的問題是:一只母牛生了兩只小牛，生下小母牛的概率有多少?這一問題困擾了他們大概二十分鐘的時間。大部分同事都認為是二分之一。有一人認為是六分之三。因為這里包含有三種可能性，要么兩只都是公的，要么兩只都是母的，要么是一公一母。此話一出，眾皆嘩然，六分之三不就等于是二分之一嗎?就在他們以為已經達成一致意見時，一個戴近視眼鏡的同事對此表示了不同看法。

那你說是多少，眼鏡?

三分之二?對了，就是三分之二。

放狗屁，兩個三分之二是三分之四，這怎么可能。

單位的領導于此時進來，問大家在說什么，如此熱鬧。惟一的女同事便就概率問題征求了領導的意見。大家含笑看著領導。領導稍加思索，便說是二分之一。

我的數學不好。

同事們紛紛附和，一開始便說是二分之一的隨即對眼鏡加以羞辱。

眼鏡，你讀書讀到屁眼里去了。

眼鏡摘下眼鏡，用袖口擦了擦鏡面，說，強哥，你剛才說什么來著，老王怎么了?

老王在菜場里買菜，我知道你們不會相信，但這是真的，我不騙你們。李強說。

哪個老王?

王福慶，李強說王福慶還活著，李強，你開什么玩笑。眼鏡指著李強說。

是真的，我騙你干什么。

人死都死了還會活!開玩笑。

你不相信就不相信，你說我騙你，我有什么好騙你的。

領導看著李強。李強便把連續三個中午在菜場看見王福慶的詳細經過對他講了。可是，激動的心情妨礙了他的講述，而要在此時消除此種心情又不可能。其間便有幾個同事從中插話，都覺得這事不可能。而眼鏡則在一旁不停地嗤之以鼻。領導的意思是，李強可能是看錯人了。隨后他又講起前兩天他從一個花木老板處聽來的一樁怪事。花木老板的一個親戚帶著一只“阿詩瑪”煙蒂頭特地從鄉下趕來，告訴花木老板，有一天夜里，當他打完三圈麻將回家經過花木老板老家門口時，看到花木老板的父親正蹲在門前的一只刀磨上抽煙，煙頭在風中明滅，此情此景和花木老板父親生前如出一轍，以至于該親戚忘了花木老板的父親已死并且死去多年這一事實，便和老頭打了個招呼，等他后來發覺不妥折回時，花木老板的父親已然不見，地上留有剛剛掐滅的煙蒂頭一只，一摸，尚有余溫。

領導笑著揚長而去。幾分鐘后，他從門口經過，關照大家上班說話輕一點。

人真的會死而復生嗎?

喧嘩并沒有因此而減低它的聲音，相反卻更響了。每個同事都就此表明了各自的看法，其中也有認為人是有可能死而復生的，與領導講述的類似的例子他們也聽說過。畢竟，或者死而復生，或者不能，至少也有二分之一的可能性。當然，最多也就二分之一。話雖然都這么說，卻很少有人再說起老王。即便提及，也是一句帶過。李強也被冷落在了一旁。當李強起身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時，一個同事好像意識到他要走似的，回過頭來，說，李強，你肯定是看錯人了。

看你個媽。

下午晚些時候，李強去人事科借閱了老王的檔案。人事檔案本來是不準外借的。不過，人事科管檔案的阿姨是李強丈母娘的朋友，也是李強和他妻子的婚姻介紹人，加之老王是已死之人，因此她便對李強網開一面。李強也正是考慮到了這一層，才去借。兩天后，星期一上午，同事們發現李強沒有來上班。不過，當天下午李強早早就來了。大家順便問起老王。李強聲稱在過去的三個中午里他都看到了老王。李強說:此事我已經作過詳細調查，但我還是覺得此人就是老王，一個人像另一個人不可能會像成這個樣子。

吶，我是說你看錯人了，你還不相信。

一個人像另一個人不可能會這么像的，特別是他笑的時候。

這種事情多了，李強，這個人到底是誰?

李強便將這幾天來調查的情況告訴同事們。此人的名字里也有個福字，全名叫陳福亮，年紀要比老王大兩歲，是勞動局的一名退休干部。陳福亮的父親是部隊的團級干部，陳曾隨父在新疆呆過二十年。其老伴是一小學教師，也已退休。和老王一樣，陳福亮也有一子一女。從目前調查的情況看，兩人并不沾親帶故，兩家也無往來跡象，至于雙方是否曾見過面，不得而知。

會不會那個姓陳的是老王老爹的私生子?

有人提出了如此設想，固然荒謬，但也不無可能。不過，說者也并不打算信以為真，說說而已。這個人可能很像老王，但他不是老王，老王已死。總之，此事已徹底解決，已無討論必要。雖然李強連私生子這樣的假設也難以接受，還在重復著一個人不可能像另一個人像成這個樣子之類的廢話。但顯然他已是強弩之末，這一切無非是在自我安慰。反觀他前幾日里一本正經、舍我其誰的樣子，這樣的自慰確是少不了的。對，是自慰。

不要難過，李強。

說著，大家便帶著善意而滿足的微笑走開了。

在隨后的一段日子里，大概有一個星期的樣子，每天下午，看到李強后同事們會問起老王。

老王怎么樣了，老王。

或是:李強，老王今天買了什么菜啊?

但從此，李強再沒有在單位里主動提起過老王。有時，他也的確希望能就此事和同事們探討一番。

不過，在自己的妻子面前則是另一回事。當李強和妻子在一起時，李強會一而再地說到此事，并堅持認為此人必是老王無疑。李強常常于廚房間徘徊，反復指出他看到的這個人和老王是多么多么的像，舉手投足無一不像，笑起來簡直一模一樣。李強要妻子一定要相信他看到的這個人就是老王。

這個人肯定就是老王。

說著，李強便期待地看著妻子。這便使得他的妻子處于一個兩難境地，既不能說不是，也不能隨隨便便地說是(若讓李強看到她相信了且又不以為奇，他肯定是要生氣的)，但她又不好支吾其詞。當然，如果那時她來了月經或將要來月經，她便可以斷然表示出她的不耐煩。但畢竟這樣的日子在生活中占的份額較少。此時，她就得開動腦筋。

我忘了，你說那天他穿著什么衣服?

或是:他的樣子真的和生前沒有一點變化?他是不是更老了?

這些問題便是最好的回復。接著，李強便會就此給出答案。她只須聽著就是。

調查出此人名叫陳福亮當日，李強的妻子發覺李強的激動并不亞于第一次看到死而復生的老王。仿佛老王死去了兩次之后又被李強看到了。令她感到可笑的是:既便事實俱在，且是李強自己調查出來的，李強仍然認為此人是老王。

你不是說他叫陳，陳什么?

陳福亮。

怎么會又是陳福亮，又是老王?

在這一番對話過程中，她始終沒有抬頭看李強，怕若是這樣便會激怒李強。而李強也不是沒有猜到妻子的想法。不過他沒有因此而更為惱怒。他覺得，問題出在妻子沒有看見過老王，所以不能和他感同身受。為了解決這一問題，一天晚上，李強便帶了妻子到他的辦公室，給她看了老王的照片。第二天中午，他叫她一起上菜場。

這是半個月來李強的妻子第一次上菜場，不免有了幾分新鮮感。正當她左顧右盼之際，李強突然拉了拉她的袖口，悄悄地對她說，老王。

李強的妻子當即發出一聲尖叫，尖叫聲得到了西南角一群鴨子的響應。人們紛紛回過頭來，包括老王，(那些待宰的小動物也回過頭來，其中便有鴨子)。時間于此停頓。一個屠夫手中的刀處在將落未落之際;一些人雖然轉過了頭，但腳卻還沒來得及轉過來，他們就以這么一種姿勢看著她，轉過身來是之后的事。李強的妻子用左手捂著嘴巴，如果不捂住，顯然聲音會持續下去。她的另一只手則驚恐地抓著李強的手背，整個身體簌簌發抖。若不是李強從背后將其托住，她可能會就此倒在地上。如此過激的反應，是李強所預料不及的。

上述這一段落出自李強的想象，并于上菜場途中得到了強化。他太熟悉這一幕了，整個晚上他都在想象著它們，最后它們就變得如同真的發生過了一樣。假使現在他妻子果真如此反應，李強是不會太激動的，他會感到似曾相識。

因而，當李強聽到妻子說，是他?

對，他就是老王。

嗯，是挺像的。

乍聽之下，李強感覺很是突然，竟以為這才是出自己的想象。不過事后一想，李強覺得妻子如此反應也無可厚非。畢竟，她不像他曾和老王相處多年，僅憑一面(且出自像冊)，作出上述的判斷也算不錯了。

出了菜場，李強問妻子，是不是很像?

像的，她說，是像同一個人。

對于這樣的回答，李強自然不能滿意，但也可以接受。

李強的家就在菜場對面。他妻子把手上的塑料袋交給李強，走向菜場左首的一家瓜子店。李強拎著兩只塑料袋，一袋是大蒜、辣椒和筍，另一袋裝著一只褪了毛的小種鴨。后一袋便是妻子交給他的，其中的鴨子是妻子所買。雖說她曾有過重溫鴨煲的意向，但這半個月來，李強再也沒有買過鴨子。甚至從沒有經過菜場西南角。在妻子前去買鴨子時，李強叮囑她，小種鴨的價錢肯定不到七塊一斤。接著便借機去買輔菜，就此別過。

在蔬菜攤邊，李強再次看到了老王，或者說是陳福亮。每次看到這個人，李強的腦袋里都會出現短暫的蜂鳴聲，周遭的景象以及喧鬧隨之銷聲匿跡。只見老王一如生前瘦瘦小小，面帶慣常的微笑。當初李強正是從他的微笑上判定他是老王的。老王生前每天坐在一間朝北的辦公室里，很少出來。每當同事們推門而入時，并不能馬上看到老王。老王深陷于一片煙霧之中，要待煙霧慢慢散去，老王的臉才于從中浮現。此時，你便能看到他向你微笑著(他必定在聽到開門聲響之后就已經在向你微笑了)，手指間夾著一支煙，煙霧于其上繚繞。老王生前，不管李強于何時何處看到他——比如說老王從廁所里出來——他都這么微笑著。

二、三秒過后(李強發現這一時間在逐日減少，第一次在菜場看到老王時至少有二十秒之久)，菜場又變回了菜場。

這個人怎么會不是老王呢?

李強微笑看著后者(他們幾乎可以算是熟人了)，并在經過他身邊時輕輕地叫了聲:老王，但是后者顯然對此無動于衷。

這天天氣晴朗，菜場外車來人往。李強沒有等妻子，獨自穿過馬路。途中，李強突然想到了，這半個月來，每天中午都是他上菜場買的菜。他頓時剎住腳步，看往對過瓜子店門口的妻子，不免懷疑老王的出現無非是他妻子精心策劃的一場陰謀。李強正巧站在了一面公交站牌下，周圍并無其他人等車。此時一輛公交車正好開過他面前，已經開過去一個身位。在車子由于剎車發出的尖利的嘶叫聲里，李強想，如果這真是他妻子為了誘使他頻繁光顧菜場而策劃的一場陰謀，那該是何等地精心啊。他便笑著搖了搖頭——仿佛是在捉弄公交司機，繼續向前走去了。■

責任編輯 謝志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