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外一篇)

教授相中了漂亮的女醫生。教授找了個“有病”的理由，來到了女醫生面前:“請給我看病，我是教授。”

女醫生抬起頭來，望望眼前這個奇怪的病人。看病就看病，說什么自己是教授?有病，這個人確實是有病，大概是發高燒了，燒糊涂了。想到這里，女醫生下意識地微笑了一下。

她對我笑了!教授按捺不住欣喜:“您好，我能問您一個私人化的問題嗎?您結婚了嗎?”

“對不起，請你去看神經科!”女醫生不客氣地說。

教授眨眨眼，不明白女醫生為什么會這么說。自己申明了教授的身份，而且，看到女醫生有了笑容，才敢問她那個私人化問題的。可一眨眼，女醫生變成了母老虎，這不是傷人自尊嗎?

教授落荒而逃，把自己關在家里反省。

來了個副教授，副教授來看望教授。副教授聽了教授的敘說，哈哈笑道:“教授，您錯了!您到醫院去看病，您的角色是病人，而不是教授。她對您微笑，那是醫生的角色要求，并非愛慕之情的表露。您以為她沖您笑，就是對您有感情了，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我明白了，她是戴著面具的。”

“在社會上，人人都要扮演社會角色，而不是本真的自我。”

“是這樣的。你我之間，我是教授，你是副教授，也是角色的需要。拿評職稱說，教授有資格推薦副教授。”

“謝謝教授。我這次來，也是想幫助您的。您相中的那位女醫生，是我的表妹。我以表哥的身份，可以撮合你們。”

“是嗎?太讓我感動了!來，讓我們喝酒!”

“當然要喝酒。我希望有一天，您能以教授的身份，正式推薦我當教授!”

幾天后，副教授把女醫生帶來了。副教授樂呵呵地說:“教授，現在，她的身份，不是醫生，是我表妹!”

教授向女醫生致歉:“對不起，上次，驚擾您了!”

女醫生打量著教授說:“若不是我表哥站在這兒，我真的懷疑您是不是教授。”

教授不安地說:“那天，我過于激動了。我是太喜歡您了，才亮出了教授的身份。”

女醫生“噗”地樂了:“一個角色就是一種社會關系。角色要求的是社會秩序。按規則要求，人的交往要按照角色進行。”

教授面紅耳赤地聽著女醫生說話。教授知道，女醫生說這些話，都是副教授教的。副教授正在做一個課題，就是關于社會角色的。副教授一定把他的觀點，渲染給他的表妹了。

副教授適時地插話了:“你們談吧，望你們盡快進入戀人的角色。”

借副教授的吉言，教授果真同女醫生談上了戀愛，進入了戀人的角色。沒多久，他們就開始談婚論嫁了。

“你我之間，戀人的角色已經確定了。角色一旦確定，規范就有了。是吧?我們應根據規范做事，是吧?”教授擁著女醫生，溫柔地說。教授已經習慣于角色思維了。

“是的，可替代的戀愛關系即將變成不可替代的配偶關系。你應知道，我們彼此之間，是應該有預期的。不然的話，兩個人的世界，就會大亂。”女醫生伏在教授的胸前，按照表哥傳授的角色理論，有板有眼地說。

由于彼此之間的默契，教授和女醫生走進了婚姻的殿堂。婚后，他們相敬如賓，成了人人羨慕的模范夫妻。

教授和女醫生進入了一種平衡。

可是，有一天，這種平衡被打破了。也可以說，是被女醫生打破的。那天，教授去醫院找女醫生，看見女醫生正在為一群醫科學生講解病例。女醫生摸著一個病人的脖子，異常激動地說:“你們都過來摸摸，這就是腫塊，典型的惡性腫塊!”

教授震驚了。教授沒想到女醫生這樣口無遮攔，絲毫不顧及病人的感受。教授怒不可遏地跑回家了。女醫生下班一回來，教授就質問她:“是不是每發現一個病號，你們都特別興奮?!”

女醫生冷冷地望著教授。

“你們醫院，角色化到這種程度，那就是病人的災難了!長此以往，沒病會弄成有病，小病會弄成大病!難道不是嗎?醫生應該對患者有感恩的心!是病人養活了醫生!醫生的最高目標是什么?是沒人生病，是讓自己失業!”

女醫生反唇相譏:“你們教授呢?我敢恭維嗎?難道教書不是謀生的手段嗎?掖著藏著，讓學生不斷地、不斷地繳學費!”

教授氣得說不上話來，打電話叫副教授過來，請他給評評理。

副教授來到后，儒雅地說:“什么大不了的事?吵得面目猙獰!不過呢，我還是要勸勸你們，不要忘記自己的社會角色，您是教授，她是醫生。要知道，當人際關系變成某種社會角色時，人與人之間就開始不斷地計算了。而一旦互相計算，所謂的人文關懷，難免就要缺失了。”

“聽聽，你聽聽!我們的所作所為，就是角色的需要嘛!”女醫生叫道。

“照你這么說，我和你，夫妻之間，也是角色的需要了?”教授對女醫生吼道。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副教授拍拍教授的肩膀，息事寧人地說:“夫妻之間，當然是互為角色了。天上下雨地上流，小兩口打架不記仇。說來說去，不還是互為配偶嘛。”

“配偶?配偶也是角色嗎?”教授沮喪地倒在了沙發上，昏了過去。

“看在配偶的份上，我必須搶救你了。”女醫生說著，掰開教授的嘴巴，塞了一粒藥片。■

長相成熟

根生有個煩惱，太煩惱了，不是一般的煩惱。因為，他的長相很成熟，太成熟了，不是一般的成熟。也不是他不修邊幅，年輕孩子根生，沒什么邊幅可修。問題是，他一臉老相，怎么看怎么像個老先生。郁悶啊郁悶，真是太郁悶了。

上高三那年，學校開家長會。根生是班長，幫老師發成績單，被家長們當成了老師。家長會結束的時候，有幾個家長圍住根生問:“老師，我家孩子表現得怎么樣啊?”根生知道家長們誤會了，只好坦言說:“我是復讀生。”一個家長故作聰明地說:“哦，我說呢，復讀幾年啦?”

高考那年，根生和一個女同學一塊去考場。走到考場所在的學校大門，保安攔住他說:“對不起，家長不能進考場……”根生哭笑不得，掏出了準考證，亮明了考生身份。

大一那年，根生去學校附近的小超市買東西，售貨員迎著他問:“大叔，孩子幾歲了?買點什么啊?”根生憤怒地拍著胸脯說:“我是大學生!”

就這樣，根生一次次被人當成了老先生。每一次，他都很生氣，把對方拋到天上去的心都有了。

根生暗下決心，大學畢業后，一定要換張臉，換一張青春活潑的臉，再也不能被人看老了。

根生吃苦耐勞，攢了一筆換臉的手術費。

醫生告訴根生，換臉手術是一項系統工程，首次手術后，還需要做十幾次甚至幾十次調整性的小手術，最后，還有終生性的維護工作。不然的話，就會前功盡棄。醫生要根生慎重考慮，值不值得做換臉手術?

根生說:“我厭倦了身邊的一切，甚至厭倦了我自己，我希望過一種全新的生活。”

醫生說:“我看你還是暫時不要做換臉手術了。你去看看心理醫生吧。也許，看過了心理醫生，問題就解決了。”

根生將信將疑地“哦”了一聲。然后，去見了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說:“你的問題是貌似成熟，實際上很幼稚。請問，你的臉，是長給別人看的嗎?”

根生搖搖頭。

心理醫生笑道:“這就對了。臉是自己的臉，要的是有尊嚴。為了有尊嚴地活下去，我建議你不妨走向極端。說白了，索性裝成熟，各方面都要裝成熟。別人會怎么看你呢?別人都知道你是在裝。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這樣的話，就沒人認為你衰老了。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根生很費解地琢磨著心理醫生的話，似懂非懂。

心理醫生笑道:“你看，現在，你表現出了年輕人特有的幼稚了吧?記住，如果，你在熟人面前有心理障礙的話，那就多和陌生人說話。當然，你可以去打打保齡球，然后，再喝一大杯牛奶。這樣，心情就會開朗了。”

根生點點頭，似有所悟。

心理醫生笑著，又教了他幾套心理保健的方法。諸如列表化解法、自尋樂趣法、無損宣泄法、對鏡自嘲法等等。

看過心理醫生，根生的心情好多了，不再把自己的老臉當作痛苦了。每天，他都在追求一種成熟的境界，對所有的事情都不懂裝懂，裝大明白。漸漸地就有人說他閑話了，裝什么裝?年輕人，真幼稚!

聽了這樣的話，根生知道，效果出來了。

后來，有一位姑娘嫁給了根生，據說就是因為喜歡根生那張成熟的臉。新婚之夜，新娘望著根生成熟的老臉說:“你的臉，說明你經驗很豐富，更讓我感覺到安全和可靠。”

根生笑笑:“看來，擁有一張什么樣的臉，已完全不是僅僅屬于我個人的事了。”說著，摟緊了新娘，像要把她嵌進自己的身體里。

此時的根生很得意。白天的婚禮上，他聽見有人悄聲說:“新郎多幸福啊，現在的女人，就喜歡成熟的男人。”“是啊，成熟的男人，又表現出幼稚的另一面，那就更可愛了。”

聽見這些話，根生陶醉壞了，高興得腦袋都要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