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太陽是什么顏色

這是一個星期天的上午，去游樂園的3路公共汽車上人特別多，大家都被擠得前胸貼后背，誰也不清楚那個男人是什么時候上的車。

他很冷靜，因為從第一次開始他就從未失過手。現在的人十有九個半都是明哲保身，誰也不愿多管閑事。很多次他就在別人的眼皮底下動手，被掏的一無所知，看到的轉過頭去，裝作沒看見，直到他從容下車，那些人才一驚一詫地叫起來。

每次出門前，他都把自己打扮成一個白領的模樣，戴著金邊眼鏡，穿著干凈的灰色襯衫，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

上車后，他用眼睛迅速在車廂里溜了一圈，很快發現了目標。一個穿金戴玉的老太，60多歲，卻還描著眉，涂了口紅，她的肩膀上挎了一只咖啡色的皮包，疑似LV，擠在人群里，顯得格外引人注目。鎖定目標后，他不動聲色地移了過去，不一會兒就站在老太的身后。很自然地，他的前胸有意無意地貼緊了老太的后背，一只手用極快的動作拉開了老太皮包的拉鏈。

他自信沒有人能洞穿他的目的，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他都好像在保護老太，使她在擁擠的車廂里不至于被人擠得太難受。他要動手了，幾秒鐘的時間里，他就能把他想要的東西搞到手，他有這個本事。

突然，第六感覺告訴他，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那只想動作的手。

這是一個異常美麗的小女孩，她安靜地坐在媽媽的腿上。烏黑的頭發上扎著一只漂亮的蝴蝶結，白嫩的皮膚似乎吹風就破，特別是她的眼睛，純凈得像不食人間煙火的小仙女，更讓人奇怪的是她的眼珠竟然是藍色的，像汪洋大海，讓人一看就想沉溺下去，永遠不再起來。

他的心激烈地跳動起來，比泥鰍還要靈活的手竟然在瞬間變得無比僵硬，這是他“下海”生涯里從未有過的事。

小女孩朝他甜甜一笑。他感覺自己的呼吸快要窒息了，在他的記憶里，這樣溫暖的微笑只有在童年的夢里才有過。他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女兒，一個和小女孩一樣可愛的天使，可惜她只活了兩歲就離他而去，不久，妻子又帶著家里僅有的一點錢遠走他鄉，從此音訊全無。他沒有錢，又不想去干苦力，別無選擇，只好跟著一位老鄉苦練本領，成了一名職業“鉗工”。他相信如果自己的生活中也有這樣一輪太陽，他一定不會去走現在這條灰色的路。

女孩還在看著他，目光里看不到一絲恐懼。如果女兒還在，也有這么大了吧，她會用這樣的目光看他嗎?他的腦門上滲出了點點汗珠，渾身說不出的燥熱。幾分鐘后，他終于決定放棄這次機會。也不知為什么，他覺得如果自己再伸手的話，那雙蔚藍色的眼睛就會變成灰褐色，就像他的人生。售票員在報站臺名了，他鼓起勇氣朝小女孩笑了笑，車還未停穩，他就急急地跳了下去。

陽光很強烈，他第一次為自己的職業感到羞愧，也第一次為良心的發現惶恐不安。

公共汽車依然不緊不慢地往前開，車上的人們依然各想各的事，誰也沒注意剛才的小插曲。

“媽媽，今天的太陽是什么顏色的呀?”小女孩問。

“寶貝，今天的太陽是紅色的。”媽媽愛憐地親了一下女兒的臉。

“媽媽，我好想看看太陽哦!”小女孩用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成熟嘆了一口氣。

“寶貝，你會看到的。”年輕的母親把女兒緊緊抱住懷里，酸楚地說。

鬧哄哄的車廂突然安靜下來，大家這才發現面前的小天使竟然是個盲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