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王度廬,可能人們未必熟悉。但說起李安拍攝的影片《臥虎藏龍》,大家一定不會陌生。這部獲得奧斯卡獎
十項提名、四大獎項的電影,其原著作者就是王度廬——民國時期的北京武俠小說家。
王度廬其人
王度廬,滿族人,原名葆祥(葆翔),字霄羽。1909年9月出生于北京一戶貧困的旗人家庭。父親在清宮管理車轎的機構里當小職員。七歲時父親病故,全家靠母親和姐姐為人幫傭及做針線維持生活。
由于家境貧窮,王度廬只讀過幾年的書,他完全是靠自學成才。王度廬所住的地安門離北京大學很近。當時的北京大學風氣開放,他有機會就去北大旁聽,這使得他不僅熟悉中國的傳統文化,對于西方文學和文化思潮,也有獨到的理解。他還經常去在北海公園旁邊的老國家圖書館、鼓樓的民眾圖書館免費閱讀書籍。日積月累,逐漸打下了堅實的文學基礎。
王度廬少年時就寫點小文章或舊體詩詞向報刊投稿,以貼補家用。還因此結識了北平《小小日報》主事者宋心燈,被邀任編輯,并以筆名“霄羽”開始發表系列性的偵探小說,間或以“柳今”的筆名寫短評。1934年,前往西安謀生,后來與李丹荃女士結婚,1936年,與夫人返回北平,以賣稿為生。一年后赴青島投奔親戚。1938年6月開始,在《青島新民報》連載第一部武俠小說《河岳游俠傳》,署名“王度廬”,取“寒門度日”之意。
在青島淪陷區的十年,是他創作的頂峰時期。他先后寫了《寶劍金釵記》、《落絮飄香》、《劍氣珠光錄》、《古城新月》、《舞鶴鳴鸞記》、《臥虎藏龍傳》、《海上虹霞》、《虞美人》、《鐵騎銀瓶傳》、《寒梅曲》、《紫電青霜錄》、《金刀玉佩記》、《雍正與年羹堯》、《風雨雙龍劍》、 《繡帶銀鏢》、 《寶刀飛》、 《燕市俠伶》、 《粉墨嬋娟》、《洛陽豪客》、《風塵四杰》、 《香山俠女》、《金剛王寶劍》、《紫鳳鏢》等小說。
由于當時稿酬微薄,王度廬不能維持生計,不得不兼做其他工作,曾兼任中學代課教師、“攤販公會”文案、賽馬場售票員;1946年歲暮,全家甚至靠擺地攤賣春聯而度年關。據李丹荃老人回憶,當時寫小說首先是為了糊口,每日把要連載的部分寫在一張紙上,由報館派一小童取去。他的代表作品,差不多都是在這樣的條件下完成的。
王度廬性格內向,不喜交際,又體弱多病。寫小說出名后,也常有人慕名拜訪,他總是裝病躲避。由于工作勞累,健康受到損害,直到1949年方才擱筆。
東北解放后,王度廬與夫人到大連,先后擔任旅大行政公署教育廳編審科編委、旅大師范專科學校語文教員。后到沈陽,任東北實驗學校(后改名遼寧省實驗中學)語文教員。1956年加入“中國民主促進會”,當選市政協委員,皇姑區人大代表。以知識淵博、工作認真、待人誠懇而被譽為“活字典”。“文革”中被下放昌圖縣。1974年,與夫人落戶鐵嶺,與幼子同住。1977年2月,因病辭世。
終其一生,先后在北京、西安、青島、大連、沈陽、鐵嶺呆過。前半生四處顛簸,后半生在東北,較為穩定。
王度廬作品及風格
王度廬一生著作頗豐,先后寫了50多部作品。有散文、武俠小說、社會言情小說,也有評論,但以武俠小說最為著名。武俠小說中,以“鶴-鐵”系列為最。
“鶴-鐵”系列是五部悲劇俠情小說,即《鶴驚昆侖》、《寶劍金釵記》、《劍氣珠光錄》、《臥虎藏龍傳》和《鐵騎銀瓶傳》。這五部小說是各自獨立、又相互聯系的整體,約280余萬字。五部小說共包括三個悲劇俠情故事:江小鶴和阿鸞、李慕白和俞秀蓮、羅小虎和玉嬌龍的愛情糾葛。最后一部《鐵騎銀瓶》寫玉嬌龍生下與羅小虎的私生子韓鐵芳,卻又被人調換為女子春雪瓶,上一輩的情義演化為下一輩的情義。
王度廬的作品有一個顯著的特點,就是貼近生活,充滿了平民化特色,他寫的很多是小人物,這也使他的作品更加耐讀。如《風塵四杰》以北京天橋為背景,描述了下層平民相互關懷、相互扶持的精神。
王度廬還擅長刻畫人物內心及其性格沖突。以“鶴-鐵”系列中《寶劍金釵記》為例。俞秀蓮在替父報仇中與李慕白相識生情,然而她已與孟思昭定親在先。而且孟也是李的朋友,卻因他們而亡。俞秀蓮雖然敢愛敢恨,“脆弱只在無人處”,然而囿于封建禮教,再加上李的內蓄,二人終究未成眷屬。此三人外加謝翠纖,始終在“情”與“義”的矛盾沖突中,掙扎而不得脫。
王度廬的作品充滿了京味。他的許多作品,不僅語言、其背景與取材也與北京有關。例如《臥虎藏龍》。文中的妙山,實際上就是妙峰山,記載的就是妙峰山廟會。其中廟會送會旗活動,說的就是北京的風俗。書里還提到,妙山上有一座懸崖,奇高無比,一般孝子賢孫,為親人之病來此舍身跳崖,據說是因為一片孝心,能夠感動神靈。玉嬌龍就為醫父病舍身跳崖。這座山崖,就在妙峰山頂的白塔邊上,是一個三十多米高的懸崖。還有善男信女都搶先燒香,這都為風俗,因為傳說燒頭柱香最好。在他的小說里比如像《臥虎藏龍》、《古城新月》、《虞美人》作品中,也曾多次提到過他曾經居住的地方。
王度廬作品的這些特點,可能與其生活經歷、所處時代和自身性格有關。王度廬先生出生于清末今地安門一帶。地安門屬于皇城內。了解清朝居住特點的人都知道,這個地方可不是一般平民能居住的。因此王度廬的祖先,應該是有相當身份的。這樣一個家庭,到他出生時已經衰落。動蕩不安的社會、顛沛流離的生活,自然使他能夠更多地感受到下層人民生活的困苦和世態炎涼,也為他的小說積累了豐富的素材。例如,他雖然沒練過武術,打斗場面非其所長,但北京天橋的絕活似乎對他有很大的影響,春雪瓶的連珠袖箭就令武術高手聞風喪膽。
王度廬所處的時代還是一個新舊交替的時代,京城又處于這種思想動蕩的中心。旗人的身份,動蕩的生活,以及北大的開放,都可能對他形成了強烈的沖擊。對他這種性格內向的人來說,使他更多的關注于思想體驗。而且從其一生來看,王度廬還是一個浪漫的人——他就非常喜歡納蘭性德的詩文。但生活的困窘又常常將他拉回到現實之中。這種理想與現實的反差,只能通過作品反映,也就是人物性格的沖突。像《臥虎藏龍》中玉嬌龍任性、好強,雖與羅小虎相愛,卻又不敢“敗壞門風”,認為侯門之女終究不能委身盜匪,只得一夜溫存之后,遠走天涯。
王度廬作品的影響
王度廬以寫悲情武俠著稱,在上世紀中葉,與“奇幻仙俠派”還珠樓主李壽民、“社會反諷派”宮白羽、“幫會技擊派”鄭證因、“奇情推理派”朱貞木共稱“北派五大家”。
王度廬撰寫的“鶴-鐵”系列一經問世就引起轟動,不僅在淪陷區流傳甚廣,在大后方也很受歡迎。據傳,重慶出現過冒充“王度廬教授”的,重慶茶館的許多評書藝人,就將“鶴-鐵”講得繪聲繪色。巴蜀評書大家王秉誠,以清談之風將王度廬的《鐵騎銀瓶》搬上講臺,風靡一時。
解放后,武俠小說受到冷落。改革開放后,重慶的聶云嵐先生,以王度廬先生小說為藍本,將《臥虎藏龍》改為《玉嬌龍》,1983年在《今古傳奇》雜志連載;他后來又將《鐵騎銀瓶》改寫成《春雪瓶》繼續載出,受到熱烈歡迎。《今古傳奇》的發行量也從40萬份竄升到270萬份,由于盈利很大,據傳還修起了一座像模像樣的辦公大樓。當然由于著作權版權問題,因此還引起了官司。
對王度廬作品,武俠小說家古龍曾這樣評價:“到了我生命中某一個階段中,我忽然發現我最喜愛的武俠小說作家竟然是王度廬。”在海外,美國的《僑報》上世紀90年代就連載過王度廬的小說。
著名導演李安還將《臥虎藏龍》搬上銀幕。影片上映后,取得了巨大成功,社會上掀起了“王度廬熱”。李安也表示要把“鶴-鐵”系列繼續拍下去;群眾出版社向王家買下版權,意欲出版《王度廬武俠言情小說集》;據說中臺合資還要拍攝電視版《臥虎藏龍》。2004年,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全日制普通高級中學讀本(必修)還摘選了《臥虎藏龍》的部分章節作為課文。
社會上也有許多學者研究王度廬先生,如徐斯年、葉洪生等人,徐斯年先生在2005年12月出版了《王度廬評傳》,葉洪生稱贊王度廬為“我國北方武壇巨擘之一”。
魯迅先生曾說:“悲劇就是將人類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王度廬可謂深知其義。王度廬先生的作品不以打斗見長,但善于將俠情精神與纏綿愛情融為一體,而且著力于對武俠小說人物的悲情挖掘,極具震撼力,為許多武俠小說家所借鑒。從金庸小說中的喬峰誤殺阿朱、程靈素為胡斐身死等都可以找到王度廬的影響。可以說,王度廬先生對我國的文學分支——武俠小說是做出了巨大貢獻的。 作者單位:北京市檔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