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乃四大文明古國之一。在民族文化積累和傳承的過程中,“書”作為不可或缺的載體承擔著重要作用。時至今日,人們談及中國古代的四大發明,仍津津樂道于造紙術與印刷術的巨大貢獻。正是造紙術與印刷術的雙峰并立,使中國文化從一開始就具有明確的傳播方式,并直接促成、帶動了“中國出版史”的展開。研究顯示,早在公元8世紀左右,我國已有了較為成熟的雕版印刷術,目前所發現的世界最早的雕版印刷作品——《金剛經》,即唐咸通九年(868)的作品。之后的千余年間,世界印刷技術幾度飛躍,中國印刷或引領世界潮流,或吐故納新,新技術的廣泛應用對中國出版歷史的發展,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與中國出版的輝煌歷史成就相比,中國出版史的研究則要滯后許多。據現有資料可知,我國最早的出版史著作是楊壽清的《中國出版界簡史》,該書由上海永祥印書館于1946年出版。在這本不足4萬字的小冊子中,四篇敘述分別為“古代中國的出版業…‘五四時代出版界的發展”“‘一二·八’后出版界的傾向”“對于中國出版界的批判與希望”。今天如果嚴格從學術的角度來考量,這本《簡史》的價值或許僅僅限于“開風氣之先”了,其有限的篇幅、勉強的分期、局促的內容,并不能完整勾勒出中國出版歷史千余年來元氣淋漓的全貌。新中國成立初期,張靜廬先生傾心輯注的七編八冊本《中國近代現代出版史料》,已成為研究中國近現代出版史的重要資料。但令人遺憾的是,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真正具有學術價值的出版史著作直至20世紀90年代后才陸續問世。應該說,在過去的20余年間,中國出版業的快速發展和編輯出版學科的確立,為中國出版史的寫作提供了難得的契機,一批作為高等院校編輯出版學教材的中國出版史著作進入人們的視野,這些著作或偏向于“編輯”,或傾向于“出版”,或著重于“印刷”,或幾、者兼而有之,盡管其敘述的著眼點不同,用筆的重點有別,但在出版史寫作中呈現出的“百花齊放”特色,共同開啟了中國出版史研究的嶄新一頁。
與此同時,關注中國出版史的學者們不斷拓寬研究視野,轉換研究視角。在“中國出版史”的大概念下,不少學者逐步展開了更加細致的出版斷代史、地方出版史的研究與寫作。如在21世紀初,周寶榮、田建平、繆詠禾三位研究者分別推出了《宋代出版史研究》《元代出版史》《明代出版史稿》,葉再生先生也出版了洋洋400萬言的《中國近代現代出版通史》,這些著作成為中國出版史研究領域引人注目的成果。而在地方出版史研究領域,近年來也有北京、上海、河北、內蒙古、黑龍江、江蘇、安徽等近20個省、市、自治區推出了各自的出版史著作,這些著作或按照中國出版歷史的發展歷程展開研究,兼顧古代和近現代;或只取其中某一階段,著重描述和呈現地方出版史中最引人注目的一段,體現出了“以小見大”“從細微處著眼”的良好研究風氣,其成果也不斷豐富著中國出版史的研究。
今天我所推介的這套“山西出版史”,是近年來中國出版史著中的優秀之作。我們知道,山西自古以來就在中國出版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古晉國存在了900年,留下了《晉乘》《晉語》《唐風》《魏風》《侯馬盟書》等早期的三晉文化著述;隋唐時期山西文化事業更為發達,太原王氏、聞喜裴氏、汾陰薛氏、河東柳氏等名聞天下,著作甚豐;至五代時山西人馮道??塘恕妒洝罚阏岩嵝?塘恕毒沤洝贰段倪x》,官刻、私刻發展迅速,顯示了當時雕刻印刷業的最高水平;宋代山西刻印業jE有五臺,中有太原,南有絳州,刻版內容涉及史志、醫籍、集部及佛經;金朝時山西平水取代河南開封,成為黃河以北地區的唯一的刻書中心,“平水本”名揚天下;明清以降乃至民國初期,山西一直是北方地區的出版重鎮;抗日戰爭時期,山西特殊的政治、軍事地位,又使這里成為根據地出版事業的主陣地。該書正是在占有大量第一手資料的基礎上,對山西出版的歷史進行了完整的、系統的研究,不僅填補了山西地方出版史研究的空白,且為重寫中國大出版史提供了最新的研究成果。
研究歷史,從歷史中取得借鑒,是人類社會一個永恒的課題。唐代史學評論家劉知幾曾有言:“史之為用,其利甚博,乃生人之急務,為國家之要道。有國有家者,其可缺之哉?”一個民族,只有重視歷史,才具有高度的自我發展意識,才能胸懷寬廣,視野開闊。歷史研究有兩個取向:其一,秉承求真的研究精神;其二,堅持科學的價值取向。無論敘述還是論斷,均需要史實支撐,遵循邏輯判斷,否則,敘述就成為臆測,論斷將流于雜論,失卻了歷史研究的學術價值。
“山西出版史”分《山西古代出版史》《山西革命根據地出版史》《山西國統區出版史卷》三冊,是國家社科基金資助項目的科研成果。該課題能獲得國家社科基金資助,應該說從課題立項之始就顯示出較高起點,而洋洋百萬言的研究成果也的確不負眾望,在該課題結項時即被評為優秀。從歷史研究的原則綜觀該書,可以發現以下幾個方面的特色。第一,該書作為一部地方出版史,力求在占有第一手資料的基礎上,寫出山西出版的地域特色和文化特色,突出原創性。如過去各種關于山西出版的研究多停留在舊人之說,幾乎不涉及山西地區在唐宋雕版印刷、遼代刻本以及金元平水本對于明清時期的歷史文化影響,因而割裂了山西出版的文化延續性。而該書則著眼于歷史的承續性,著重反映山西出版事業在中國文化傳播交流中的特有地位和作用。第二,對新發現的遼代契丹文刻本的研究,不僅彌補了少數民族出版史研究的缺陷,還為我們洞開了進入少數民族文化核心的窗口。從這個意義上說,該書對于山西古代出版史的研究,不僅是對于古代山西地區文化傳播史的研究,更有助于對民族文化傳承史、交流史的探討。第三,對于山西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時期“紅色出版史”的研究,填補了中國共產黨出版事業史研究領域的某些空白。在抗日戰爭時期,山西是抗戰的中心之一,中國共產黨在此建立了晉察冀、晉綏、太行、太岳等四大革命根據地,與此關聯,共產黨領導下的出版活動一直延續到了解放戰爭勝利。研究這一特殊時期的山西出版,有助于我們全面了解黨的文化政策、出版政策,并為新中國成立后黨的新聞出版政策的確立找到直接的依據。第四,對山西國統區出版進行了深入的研究,為重寫大出版史提供了最新的科研成果。該書通過整整一冊的篇幅研究山西國統區的出版,既為研究者提供了難得的一手資料,更折射出研究者崇高的學術追求和難得的學術勇氣。
梁啟超把研究歷史的目的歸納為“將過去的真事實予以新意義或新價值,以供現代人活動之資鑒”,其所謂“予以新意義或新價值”,則說明了歷史認識的一種本質,即歷史認識不是主體對客體的簡單復寫,而是不斷地以當代的立場、觀點和價值取向對過去的歷史進行重新認識、重新評估。改革開放以來,史學的學術地位與社會影響曾呈下降之勢,一個重要的原因在于,史學研究一度游離于社會發展主題之外,出現了歷史研究的價值取向與社會脫節的現象。要改變史學的這種邊緣化趨勢,必須重塑研究者的知識結構。
學術有幸薪火傳承,對于編輯出版學這門新興的學科而言,需要有更多有志的年輕同志以與時俱進的思維與品格,投入到扎扎實實的研究之中。本書主要作者齊峰同志是近年來編輯出版學研究領域頗有建樹的中年學者,既有深厚的學院背景,更有豐富的新聞出版從業經歷,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當今編輯出版學研究者的整體狀況。這批研究者繼承了老一輩學者勤奮、嚴謹的治史傳統,又體現出了新一代學者銳意開拓、敢于啃硬的創新精神和時代特色,讓我感到十分的高興。借此我也希望有更多的年輕同志投身到編輯出版學的科學研究中來,為中華文化的偉大復興作出新的貢獻。
是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