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隨著相聲節目《大話逗捧》在虎年春晚的走紅,“酷口相聲”一下子成為相聲界乃至相聲愛好者一個熱議的新話題。來自傳統相聲捍衛者的質疑聲一浪高過一浪:相聲怎么可以這樣說?而在北京一家名叫“新笑聲客棧”的俱樂部里,一群靠著說酷口相聲為主打的年輕人卻在京城的百姓中產生著越來越大的號召力。處于話題漩渦最中心的人叫賈玲,相聲圈子里少有的女相聲演員,一個典型的80后。
從“垃圾股”到“績優股”
賈玲匆匆忙忙在咖啡館靠窗的位子落座時,比約定的時間整整晚了半個小時。在這之前,她剛從一起小小的交通事故中脫身——她和酷口幫的好哥們兒侯林林開著車剛出門,就蹭在了另一輛車上。
這會兒,賈玲頑皮地把玩著塑料長勺的一端,絲毫沒把剛才的小麻煩放在心里。她笑嘻嘻地說:“我這冒冒失失的毛病都二十多年了,我姐壓根兒都不相信我這性子能在北京混出個樣兒來!”
說起自己在春晚上的走紅,賈玲微笑著自我調侃起來:“還是我姐說得貼切,當年她投資了一個垃圾股,沒想到幾年以后搖身一變成了一個績優股。”
姐姐賈丹是湖北省襄樊電視臺的一名主持人,在賈玲的印象中,一直非常漂亮、能干、獨立。她依然記得考北京電影學院那年姐姐的著急樣,為了教會自己一段《獅子王》的舞蹈,她反反復復示范了十幾次,最后被笨手笨腳的賈玲急出了眼淚。
第一年,自認為有過兩年表演學習經驗的賈玲根本沒把考試當成一回事,考試的結果當然是名落孫山。一向不知天高地厚的賈玲這回也知道了不好意思,她沒敢回家,留在北京踏踏實實打了一年工,潛心準備第二年的考試。
2001年,姐姐眼中的這個“笨丫頭”卻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中央戲劇學院。因為母親的一次失誤,一心想學表演的賈玲卻糊里糊涂地進了相聲班。在心不在焉地學了三年相聲以后,賈玲糊里糊涂地端起了相聲演員的飯碗。
盡管自己相聲說得不錯,畢業那年就在全國相聲小品邀請賽中拿到了專業組第一名,賈玲依然覺得自己像一個被推進了男澡堂的女人——初進相聲班,自己屬于占少數的十名女生之一,后來從學校畢業,像自己一樣堅持專門從事相聲表演的女演員更是鳳毛麟角。
畢業后的第一年,賈玲在北京小打小鬧地過了一年,沒有相聲可以說,勉強靠接一些雜活維持生計——主持、寫本子,甚至給明星做助理。一年下來,年收入剛剛破萬,靠著姐姐時不時接濟一些,才勉強挺過了一年。賈丹開始后悔當年沒有堅持讓妹妹進表演班,苦心培養的妹妹在北京恐怕是闖不出什么樣兒來了。2004年,她給賈玲在襄樊找了一個公務員的工作——在高速公路上收費,不挨冷不受熱、工作穩定、難度也不大,正好適合大大咧咧的妹妹。
賈玲一向服從姐姐的安排,這次卻想在北京闖出點名堂來,她拉上老師馮鞏為自己做說客,干干脆脆地推開了姐姐送來的鐵飯碗。姐姐為自己的前途愁得慌,賈玲卻笑嘻嘻地跟姐姐承諾:“姐,你再給我一年時間……”
2005年,賈玲考進了中國廣播藝術劇團,但現狀并沒有得到太大的改變,她依然零零碎碎接一些相聲的演出,說的都是別人現成的段子。為了爭取更多的機會,大部分演出都是義務演出。為了維持生計,賈玲依然是什么都干,母親去世以后,姐姐比以前承擔了更多的家庭責任。賈玲從來不敢將自己的境況告訴姐姐,怕姐姐為自己擔心。春節回家過年,賈丹看妹妹又長胖了一圈,整天圍坐在桌子邊狂吃東西,這心寬體胖的樣子讓她氣不打一處來。賈丹追打過去,一把奪過妹妹手里的食物,恨鐵不成鋼地說:“你這張臉是要上鏡頭的,也不知道保持一下身材,你這過一年貶值一年,還是趁早回襄樊吧,姐給你找個好人家……”
賈玲嘴里塞得滿滿的,心里倔強,嘴上依然不溫不火地說:“姐,你再給我一年……”
女人似乎天生就不應該屬于相聲圈子,一年又一年,轉眼就到了2008年。5年時間里,賈玲住在東四十條狹小的平房里,每天努力地爭取著每一個演出的機會。雖然也獲過一些全國性的大獎,但現狀并沒有因此而得到改觀——賈玲覺得自己一直都是站在舞臺上作為男人的陪襯,沒有綻放出自己的光彩。
賈玲有時候也會內疚,母親走后,父親就跟姐姐一起生活。自己演出多的時候,也會給家里寄個一萬、兩萬,等到青黃不接的時候,姐姐又會寄錢給她,常常是自己剛拿出去一萬,姐姐返回來一萬五。厭倦了這種“蘸醬”式的索取,但還是一次次地跟姐姐爭取一年的寬限,又一次次地猶豫著放棄。
找準方向,掀起“酷口”龍卷風
在經歷了幾年慘淡的相聲表演以后,賈玲開始嘗試著作一些突破,來改變這種女相聲演員作陪襯的局面。多年以來的磨練總算沒有白費。2008年上半年,賈玲創作了一個《愛拼才會贏》的相聲,找到編劇鄒僧幫忙提提意見,兩個人一下子碰出了不少的火花。原稿在經過15次修改以后,終于達到了賈玲想要的效果。接著,鄒僧又給賈玲推薦了一個長得“有趣”的搭檔——白凱南,兩個人表演的《愛拼才會贏》在中央電視臺的相聲大賽上一演出,就拿到了專業組三等獎的好成績。盡管之前也拿過一等獎和二等獎的名次,賈玲卻覺得以前那些榮譽的分量都沒有這個三等獎來得重,這是賈玲第一次感覺舞臺是屬于自己的。
從這時起,賈玲才真正開始找到自己的方向。2008年以后,賈玲慢慢地成立了自己的俱樂部,接著,她和白凱南的小品《大話逗捧》又被老師馮鞏看中,被推薦上了春晚。在姐姐的眼里,這個糊里糊涂的小丫頭能夠突然上道,實在是讓她有些意外。
外界給賈玲和她的團隊們起了一個洋氣的名字——酷口幫,賈玲被稱為“幫主”。這群年輕人大多數是80后,年輕、有活力,樂于接受新事物。
侯林林是“新笑聲客棧”的重要成員之一,也是賈玲的老同學兼老搭檔,他依然記得很多年前賈玲考中戲時的情景。在一大圈嚴肅的評委和緊張的考生面前,所有人都不敢逾矩,逐一聲情并茂地朗誦《靜夜思》,唯獨賈玲來了一個大話版本,無厘頭的語調加上忍俊不禁的動作,這首《靜夜思》給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種不加收斂的狀態后來成為酷口相聲里一個最為明顯的特色。可能是得益于上中戲以前在藝校學過兩年的表演吧,全靠一張嘴插科打諢的相聲,到了賈玲這里卻更加富有表演感,賈玲和她的搭檔不僅敢說敢唱,還敢跳敢鬧。他們動作夸張,跳舞耍寶,樣樣敢來。他們表情生動,生旦凈末、喜怒哀樂,無不發揮得淋漓盡致。這火一樣的活力讓那些穿一件長衫、擺一張桌子講相聲的人們都眼前一震。
如果說賈玲的相聲做足了京劇式唱念做打的熱鬧場面,在相聲的內容上更是天馬行空。故事在現實與想象之間跳躍,《大話灰灰》里,“白雪公主”“灰姑娘”和現代社會里的交警巧妙地相遇,在這種漫畫式的大膽里,不僅有無厘頭的詼諧,還透露出些許的童趣。
在相聲里使用電影的手法,也是酷口相聲的一個大膽的嘗試。《愛拼才會贏》里,白凱南的白日夢被巧妙地穿插到整個“拼客”的故事中,這樣的視覺和聽覺的雙重體驗,是以往的相聲作品里不曾有過的。在賈玲看來,這從內容到形式的創新,主要源于新的理念,“刻意地改變表現形式,相聲不會有生命力,真正徹底的變革,應該是概念主導形式。”
短短的時間里,賈玲和一群年輕人說起的“酷口相聲”,已經在京城刮起了一場龍卷風,新笑聲客棧120多人的場地如今已經是場場爆滿。賈玲一度認為自己的相聲是說給80后、90后聽的,但當她放眼往臺下看時,卻發現臺下的白頭發和中年人也同樣數不過來。一位老太太在賈玲的博客上留言:“賈玲丫頭,我太喜歡你了,我學會上網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你博客上留言了。”
賈玲自己都沒有想到“酷口相聲”的影響力會這么大。雖說報紙和網絡上關于“酷口相聲”的討論熱鬧至極,作為代表人物的賈玲卻不愿意為它下一個明確的定義。“我不想將酷口相聲限定在一個有限的范圍內,只要是時尚的、符合時代潮流的、有趣的東西,都可以融入到相聲中。它可以是像《大話逗捧》那樣的,也可以是其他的新形式。”
傻樂——“女幫主”之必殺技
“我覺得我干什么都會成功,我挺有靈氣的。”聊著聊著,賈玲就開始自我感覺良好起來:“要是不說相聲,當個司機什么的也會很酷。”賈玲瞇起眼睛天馬行空地遐想著,全然忘記了她一個多小時以前剛剛引發了一起小小的交通事故。
其實,回顧過去,賈玲打拼的路走得并不順暢。大一那年,母親的去世給家里帶來了沉重的打擊,賈玲一月的生活費一下子從2000元縮減到500元。最窮的時候,賈玲十分“敗家”地把自己的隨身聽賣了20塊錢,充當一個星期的口糧。畢業以后,賈玲蝸居在沒有暖氣的狹小平房里,沒有演出的機會,沒有錢、沒有目標,看不到前途和希望,即使是這樣,在侯林林的印象中,這個“哥們兒”也從來沒有犯過愁。
“從2001年入學到現在,我只見她哭過一次,那就是去年辦俱樂部的時候。”侯林林回憶說,當時為了將新笑聲客棧辦起來,找了一家企業出資贊助,但因為沒有經驗,賈玲和一幫年輕人吃了啞巴虧,新笑聲客棧因此停業了三個月。因為這件事情,賈玲急得掉起了眼淚。“整整三個月又21天。”酷口幫的兄弟姐妹都清楚地記得他們失眠無助的每一天,賈玲卻在哭了一場之后,找了幾個朋友喝喝酒、罵罵人,很快地忘卻了這場傷痛。
“我這人不記事,經常是好了傷疤忘了痛。”賈玲笑得比窗外的陽光還要燦爛:“最近多虧這么多媒體采訪我,慢慢回憶起很多的事情。”
我突然想起賈玲博客里那張漫畫像,咧著嘴笑著,那種快樂直接灌進你的心里。
從一個懵懵懂懂的傻大姐到酷口幫的女幫主——一個相聲界走紅最快、最年輕的女相聲演員,或許這個賈玲一直都沒有變過,她為制造快樂、傳遞快樂而生,將來也會依然快樂。
編輯/任 涓woshirenjuan@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