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愛著的
你記不記得莫斯科那個冬天?我灌醉了自己,迎著冷風(fēng)在阿爾巴特大街歪扭地踱著步,尋找了一個避風(fēng)的屋檐,安靜地躺了下去……我想安靜地結(jié)束我以為是為了藝術(shù)的半生。
你來了。你小心翼翼地推了推我。中國話:“先生,我迷路了,去高爾基大街怎么走?”我猛地坐起。
我說:“我也迷路了,我現(xiàn)在是1958年的中國麻雀。阿爾巴特街是藝術(shù)的天堂,我哪里都不想再去了……”
你笑了,說:“別人的屋檐再大,也不如自家墻角里的被窩。先生,你看,我們都是中國人,你可否帶我去高爾基大街?先生,你該會畫像吧?可否幫我畫個像?我明天要回國,想留下對這個城市的紀(jì)念……”
回國后的這許多年,我都沒有沾酒了。我常常開心地在心里對你說:我愛上了向躺在街頭的醉漢問路,我希望他們能有幸認(rèn)識我這樣的朋友,像我當(dāng)年認(rèn)識你那樣幸運(yùn)。
我還想,我要為你送行,要到龍華殯儀館當(dāng)面向你保證:我永遠(yuǎn)愛你,也一生愛著向躺在街頭的醉漢問路。
把時間撕裂
那聲音,像錐子長上了翅膀,直扎入耳膜,讓我陣陣戰(zhàn)栗地?zé)┰辍M蝗唬曇敉A耍业哪X袋嗡一下,一片空白,就仿佛是腦袋里有一根繃得很緊的繩,讓人喀嚓一剪刀剪斷了。
這時,門外傳來弱弱的敲門聲。開門,是鄰居新搬來不久的小伙子。他瘦弱的身體,讓我不敢對他吹氣。他小聲地問:“大哥,你家有榔頭么?”
榔頭?我要是有榔頭,我早把他的腦袋敲碎了。但我問:你要榔頭做什么?
“我在造一臺可以任意穿越時空的機(jī)器,”他說,“手頭的工具太少。”
“穿越時空?機(jī)器?”我的眼鏡從鼻梁上喀地掉在了地上。
“是的,大哥。時間其實是物質(zhì)的,就像空氣,我們看不見,就算你戴上了眼鏡也看不見。”他從地上拾起眼鏡,遞給我。又說:“但時間是可以改變的,比如……”
說著,他變戲法似的從口袋里順出了半截粉筆。他在地上畫了三個圓圈,用線連起來,說:“比如,這個圓圈,中間這個,是南京,代表現(xiàn)在,前面這個是北京,代表未來,后面這個是鄭州,是過去。你看,我們從南京出發(fā),向前走向未來,向后回到過去……你明白嗎?”
我搖頭:“兄弟,別整了,你整天搞出的那聲音,都快把我整崩潰了。”他嘆了口氣,走了,出門時,對我說:“大哥,等我的時間機(jī)器造好了,帶你去時空旅游!”
此后的一天中午,我正在午休,猛然,“咔嚓”一聲巨響把我震下了床。慌忙奔出房間,只見客廳靠鄰居的那堵墻被炸了個大洞。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穿過大洞,天哪!滿地都是燃燒后的灰燼,不見了小伙子的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