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年前的2003年,我把自己的QQ號設在了一個虛構人物的身上,他叫楊奔奔,是我的校園長篇小說《我為球狂》的一號人物。直至今天,還有讀者希望加我為好友,而且他們會問我—你就是那個“背就要背到底”嗎?(“背”:方言,大意為“過時,老土”—編者注)
寫長篇小說一直是我的夢想,我相信也是不少同學的夢想。每個同學都覺得自己能寫出最好的長篇,都覺得校園生活有好多可寫的地方—只要給足夠的時間。我在網上接觸到的不少初中和高中的同學,也都有這樣的夢想,當他們知道我是一個碼字工作者之后,也會很好奇地問我—你是怎么寫校園題材的長篇的,這寫作長篇到底有什么訣竅嗎?
我不敢說訣竅,只能說一些體會。我覺得每個人要開寫長篇之前都要想好幾個問題,不想好不要寫,因為這不是一篇隨筆和短篇小說,而是一場馬拉松賽跑。想好了就有可能事半功倍,沒想好或者想都沒有想過,那很可能會半途而廢。
第一個問題:我為什么要寫校園生活的長篇?
答案自然是很五花八門的。
一種是為紀念一段校園生活的,比如小學畢業了,初中畢業了,心里面有點依依不舍的,很想把這些年的故事寫下來,算是一種紀念吧。還有一種是看了韓寒、郭敬明等人的小說,覺得自己寫可能會更校園更帶勁。第三種是為顯示自己的才能,你們寫幾篇短文算什么,我要“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而且我還要出版,要成為校園作家。
說實在的這幾種想法都是動力,特別是第三種,然而我開寫校園題材的長篇小說完全是奉旨而作。當時非常暢銷的《我為歌狂》的策劃編輯邵敏先生找到我,說我既然那么喜歡足球,寫了那么多的球評,那為何不寫一個“我為球狂”的長篇呢,而且那個時候大家對NBA也熱了起來,姚明也剛去美國打球了,能不能把足球和籃球揉在一起狂一下呢?
我覺得這是一個挑戰,第一我本不是校園寫手,且不再年少輕狂,讓我寫“狂”可以嗎?還有我深知自己是葉公好龍,嘴上喜歡足球,但沒有踢球的經驗(只有看球的談資),籃球雖說玩過(為此還骨折過),但那都是小兒科呀,這一切寫成小說會好看嗎?要說到對球類的熟悉,乒乓球比賽我倒是參加無數,雖然都是業余級別的,但畢竟是有幾十年的積累了。好在我喜歡接受挑戰,不就寫一個校園長篇嗎,因為我也有自己的優勢。
我大約看過上百部關于青春成長題材的電影(因為我專門寫過三部電影隨筆),經典的和流行的都接觸過,特別是日本和臺灣的,后來也看美國和歐洲的,當然也還有很不錯的伊朗電影。亞洲和歐洲的成長題材,一般都以文藝片為主,而美國和香港的,則以商業片和娛樂片為主。這樣的電影看多了(包括小說和漫畫),腦子里就存了好多人物,比如勵志類的,那一定要吃很多苦的;比如搞笑類的,一定要讓他闖一點禍的,而且一定要有好老師和“壞”老師。也就是說,任何作品都有套路的,套路熟了,就不會走彎路了,這一點電影和小說是一個道理。
當然對于中學生朋友來說,由于時間和閱歷等原因,不可能看那么多的書和電影,那么選幾本你所喜歡的,然后分析他們的人物關系和情節發展,最后即使你不想模仿,也很自然地會受到影響。比如說日本的動漫作品,可以說沒有一項體育運動它沒有拍過,所以一定要善于學習并吸收和消化。
第二個問題:我要寫成什么樣子的?
前面講過,電影有類型片之說,那么小說應該也是這樣的。你要把小說寫成什么樣子的,是“麥田守望者”一類的,還是“少年維特之煩惱”類的,或者是給小學生馬小跳們的?這些問題比第一個問題還要重要。寫一首十行的詩很可能僅憑沖動就可以了,但是寫一部長篇一定要想好,我寫出來是給誰看的,有沒有出版的機會,或者說可不可以在博客上連載的?一般來說,前面不想好,后面就會越寫越難,或者說完全南轅北轍了。當然我們也可以說,寫作僅僅是個人的事情,我就是寫給自己看的,或者是給好朋友好同學看的—這自然也是很OK的,但是既然你付出了同樣的辛苦,如果讀者能夠多一些,那不是一舉多得嗎?所以這個寫小說,也跟登臺演唱是一樣的,你穿什么服裝,發型怎么處理,你要遵守套路的,而且要考慮到這樣的出場,這樣的風格會起到什么效果。我的想法是,一定要考慮最大多數的讀者,一定要爭取給更大的人看到并喜歡。想好寫成什么樣,其實就是有了讀者的觀念,這一點比什么都重要。
比如我的《我為球狂》的開場白就是這樣的—
一位國家級的足幫人士說過,中國足球要么不出事,要出就出大事,比如中國男足竟然打進了世界杯,又竟然在韓國一球未進……
又正如一位籃幫人士所說,中國球員要么不參加NBA,要去就要樹立中國的高度,所以就出了個姚明。為什么,既然W都TO了,我們為什么不能去占領火箭的第一高度呢?
又正如一位星城(故事發生學校)觀察家所言,星城高中不可能不出事,而要出就出小事。每天都出小事,今天新學期開學也不例外。
這等于說給小說定下了基調,有點輕松,有點搞笑的。
第三個問題,一定要列提綱。
想好之后就要列提綱了。一般同學都會列很表面的提綱,比如人物名字,性格特征等,這是對的,但是光這樣是不夠的。還要在人物性格上拉開距離,比如有一號、二號、三號人物等之分,而這些人物又要有對立面,就像籃球比賽,總是要和對手比的。
還有,故事一定要層層推進,人物的性格也要層層展示的;因為是長篇,所以正如大家看武打片一樣,前面一定都是小打小鬧,越到后面,到了總決賽時,最后的高潮才會出現。在這個過程中,一號人物總是要挑戰并解決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其他人物就是完成不了,就是要靠一號人物帶他們去完成,這是一個鐵定的規律!日本有一本講少年相撲運動員的電影,就是講他們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那么這個過程中,必有從弱到漸強再到強的過程。當然,校園題材不一定是正邪那么分明的,有的是合理而正當的競爭,有的是性格上的沖突,也有的是喜劇式的誤會,這都是可以處理的,而不要把同學寫成壞蛋,但是可以寫成胡厘頭。
要注意提綱宜細不宜粗,細要細到什么程度呢,要細到兩點,第一是要把每一章的標題和內容都想好,這好比是兩人進行拳擊比賽,打幾個回合都要想好。第二個問題呢,一定要把寫故事和寫人結合起來,在寫事中寫人,寫人不能離開事情,不要一天到晚是人物在自言自語—這是一般中學生容易犯的問題。
第四個問題:真實和虛構。
初學寫小說的同學往往會有一個誤區,以為把自己經歷過的事情寫出來就可以了,這其實是遠遠不夠的。小說是虛構的藝術,常說的一句話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那么最好的辦法是,你先要讓自己置身于局外。我的體會是,連第一人稱的敘述都不要有。因為第一人稱“我”的優勢是很自由,個人色彩很濃,可以很直接地抒發一些感情,發表一些議論,但是這種敘述方法也有先天的不足,那就是會有一些盲區的,因為“我”不可能出現在每一個場合,所以如果要想寫好小說,最好還是不要用第一人稱,不要出現“我”。
另外一點,寫長篇還是一個體力活,光是一鼓作氣還是不夠的,還是要作好長期的準備,寫作時最容易犯的毛病是氣接不上了,寫著寫著就失去方向了,覺得好像意思不大了—這是寫長篇的大忌。一方面可能是前面沒有完全想好想透,另一原因就是信心受挫,所以我個人的建議是,當你長篇開寫之后,不要輕易拿給別人看,至于說現在有的同學喜歡在博客上連載那另當別論,連載的好處是可以及時聽取網友的意見,同時也是把自己逼上梁山,因為一旦連載就停不下來了。
我在寫作長篇的時候還碰到一個問題,因為我是一個成年人了,校園經驗已經成了一種記憶,所以我在開寫《我為球狂》《我為星狂》和《我愛跆拳道》時,都會想一個問題—我到底寫哪個年齡段的,初中、高中還是大學?照我個人的想法當然是寫大學的,因為大學生接近成年,就是寫戀愛也不會有太多爭議,但是出版社的邵先生卻讓我寫高中生的生活。說寫高中生,不僅高中生自己要看,而且最大多的讀者還是初中生,甚至小學的高段都喜歡看,這是從市場角度考慮的,所以我的前兩部都是寫高中生的,但是當邵先生讓我寫“跆拳道”題材時,我還是忍不住以大學生為主角了,為此我還專門去采訪了練跆拳道的大學生們。
真實和虛構其實不是一句話講得清楚的。7年前的2003年,我把自己的QQ號設在了一個虛構人物的身上,他叫楊奔奔,是我的校園長篇小說《我為球狂》的一號人物。直至今天,還有讀者希望加我為好友,而且他們會問我—你就是那個“背就要背到底”嗎?后來我又如法炮制,把自己的QQ號放在了另兩部小說中,我當時的目的是想得到讀者們同學們的批評意見,因為我畢竟不在校園里生活了。我做過13年的學生,當過12年的老師,但僅僅這樣的積累是不夠的。
現在經常還有讀者問我,你踢球很好嗎,你會打跆拳道嗎?面對這些問題,我都用同一個問題去反問,我說,當你寫一條狗的時候,難道你要變成一條狗嗎?我的意思是,當一條狗在思考的時候,實際上還是人在替它思考,這是常識。然而如果讓我說一點個人之見的話—人怎么想比較好寫,但不容易出彩,一條狗怎么想怎么生活很難寫,但寫好了卻容易出彩……所以我們寫校園題材小說時千萬不要是自己怎么怎么想的,這樣是寫不好的,寫一個壞人的時候你要讓自己變成壞人,寫一個老師的時候你要把自己變成老師,這就是要學習人情世故。真的,小說就是人情世故的藝術,校園題材成長題材,包括勵志題材也不例外。所以我雖然寫了校園長篇三部曲,而且多以“狂”來命名,但我的體會是—狂是來自于冷靜的積累和準備。
作家簡介
孫昌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杭州市作家協會副主席。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校園三部曲”《我為球狂》、《我為星狂》、《我愛跆拳道》,詩集《反對》、《杭州呼吸》,隨筆文集《造句:流行語超市》、《活色生香》和《向來風花雪月》,電影評論三部曲《我的電影手冊》、《我的新電影手冊》、《成長電影》。電影劇本《秀到零點》2006年由中影公司和央視電影頻道聯合拍攝出品。
現任職于都市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