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素優美的南國情調

摘要：散文以樸素最美。《落花生》的藝術魅力更在于它的樸素之美。作家的人生，彰顯人格的美；其語言清新自然，有樸實之美；其人物個性鮮明，有質樸之美；其審美主體——落花生，外形平凡而有內在之美。這樣的樸素之美寄寓著作家深邃的做人道理，體現了許地山的藝術風格。

關鍵詞：許地山；《落花生》；藝術賞析

中圖分類號：F5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1-7740(2010)01-0115-02

秋冬之交，到南方旅游，欣賞南國美景，吃著香甜的落花生，不由想起許地山的《落花生》。《落花生》是許地山1921年寫的一篇著名的回憶童年生活的散文。該文樸實醇厚，蘊涵著優美的南國情調和深邃的做人道理。

一、作家的創作。彰顯人格的美

許地山之所以寫出樸素無華的美文，是與他創作生活經歷和人格魅力有關。 許地山(1893～1941)現代作家、學者。名贊墊，字地山，筆名落花生。祖籍廣東揭陽，生于臺灣臺南一個愛國志士之家，回大陸后落籍福建龍溪。1917年考入燕京大學，曾參加五四運動，合辦《新社會》旬刊。1920年畢業時獲文學學士學位，翌年參與發起成立文學研究會。1922年又畢業于燕大宗教學院。1923～1926年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研究院和英國牛津大學研究宗教史、哲學、民俗學等。回國途中短期逗留印度，研究梵文及佛學。1927年起任燕京大學教授、《燕京學報》編委，并在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兼課。1935年任香港大學教授。抗日戰爭開始后，任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香港分會常務理事，為抗日救國事業奔走呼號，因勞累過度而病逝。

許地山從1921年起開始寫小說、散文、詩歌、劇本，并從事翻譯工作。他的作品無論長短篇，都文字簡潔，有獨特風格，引人人勝。著名作家郁達夫夸獎他的小說：“像這樣堅實細致的小說，不但在中國小說界不可多得，就是尋遍1940年的英美小說界，也很少有可以和他比并的作品。”許地山于1921年發表第一篇小說《命命鳥》，接著又發表了小說《綴網勞蛛》。他的早期小說取材獨特，情節奇特，想象豐富，充滿浪漫氣息，執著地探索人生的意義，但表現有宗教的色彩。后期的小說，保持著清新的格調，但已轉向對現實的描寫和批判，文風蒼勁而樸實。許地山對于印度的”詩圣”泰戈爾是十分崇敬。他喜歡泰戈爾的作品，因此曾譯過《在加爾各答途中》、《主人，把我的琵琶拿去吧》等泰戈爾的作品。由于喜愛泰戈爾，又引起他對印度文學的濃厚興趣。1928年他翻譯了《孟加拉民間故事》，1930年，出版了專著《印度文學》，1934年，又譯出印度故事《太陽底下降》、《二十夜問》等等，從而成為一位著名的印度文學專家。經過數年的刻苦努力，許地山為中印文化的交流所做的努力結出了累累碩果。據統計，許地山從英國留學歸來后的幾年間(自1927年起至1935年離開燕京大學止)，寫有學術論文八篇，學術論著五部。其中1930年出版的《印度文學》，是中國人自己撰寫的第一部印度文學史專著。這本著作與他深厚的文學、翻譯功底是分不開的。

許地山一生創作的文學作品多以閩、臺、粵和東南亞、印度為背景，主要著作《綴網勞蛛》、《危巢墜筒》、《道學史》、《達衷集》、《印度文學》；譯著有《二十夜問》、《太陽底下降》、《孟加拉民間故事》等。《春桃》和《鐵魚底鰓》是他的代表作。作品結集出版的有《許地山選集》、《許地山文集》等。

二、語言清新自然，有樸實之美

有人說：散文，樸素最美。此言誠哉!《落花生》是在迷人的樸素語言之中，展示其驚人的優美情調。

這篇散文以平實清新的語言，毫無鋪張地敘述童年生活的一個小小片斷，取材獨特。該文起筆寫道：“我們屋后有半畝隙地。母親說：‘讓它荒蕪著怪可惜，既然你們那么愛吃花生，就辟來做花生園罷。’我們幾姊弟和幾個小丫頭，都很喜歡——買種的買種，動土的動土，灌園的灌園；過不了幾個月，居然收獲了!”作家從種花生寫起，文字簡潔明快，寥寥數句，就把種花生的過程寫清楚了。接著寫收花生、吃花生，都是略寫。因為文章主題是闡述關于做人的道理，所以種、收、吃花生都是簡筆，但簡筆并不簡意，卻更加形象、貼切地表現了用自己辛勤勞動換來成果時的歡快、喜悅、興奮之情。這種樸素的語言，是真正的美在一種極其和諧自然的形式中的流露，是樸素和優美的辨證統一，這樣的語言風格與平常而又深刻的立意非常協調。

看了作家《落花生》這樣樸素的語言文字，我們不難體會許地山翻譯的風格—樸素而真實，正如他的人一樣。當然，翻譯的風格是與翻譯文本的文體息息相關，許地山對此是駕輕就熟的，《孟加拉民間故事》一書的翻譯便是樸實的。這里附一首許地山譯的德國民歌，以此領略他扎實的文字功底以及優美的語言風格：

夜嘯夏夜底月初升，在沉寂的山頂；遠處顫音低微，是夜鶯底幽鳴。唱罷，快樂的夜鶯!在銀光里唱罷，這如夢的夏夜，我們不能聽見別的聲。西天一片云影，黑暗像要下臨。停住罷!別走近來遮片刻底愛光陰，停住罷!

夏夜底月初升，在沉寂的山頂；遠處顫音低微，是夜鶯底幽嗚，是夜鶯底幽嗚，唱罷，快樂的夜鶯!在銀光里唱罷，這如夢的夏夜，我們不能聽見別的聲。快樂的鳥，唱給我們聽!快樂的鳥，唱給我們聽!

這是何等的樸實!何等的優美!

三、人物個性鮮明，有質樸之美

《落花生》雖是散文體，但作家用一支白描的筆，在娓娓而談中，有故事、有對話，勾勒了具有鮮明個性的人物形象：母親勤勞樸實、溫和善良，姐弟們天真活潑、幼稚單純，父親嚴肅正直、循循善誘。

《落花生》一文利用母親的話作線索——“媽媽說：‘今晚我們可以做一個收獲節，也請你們爹爹來嘗嘗我們的新花生，如何?’我們都答應了。母親把花生做成好幾樣的食品，還吩咐這節期要在園里的茅亭舉行。”這既創造了一個親情的氛嗣，也為后面父親的到來闡述的做人道理作了鋪墊。

接著，寫全家在園里的茅亭里舉行了一個收獲節，平時難得出場的父親也參加了——爹爹說：“你們愛吃花生么?”我們都爭著答應：“愛!…‘誰能把花生的好處說出來?”姊姊說：“花生的氣味很美”。哥哥說：“花生可以制油”。我說：“無論何等人都可以用賤價買它來吃；都喜歡吃它。這就是它的好處。”在父親的啟示下，孩子們爭說花生的好處。雖然每人只有三言兩語，但人物栩栩如生，躍然紙上。

談到此，我們不能不提到許地山鮮為人知的藝術功底。20世紀30年代初，北平中華樂社柯政和主編《世界名歌一百曲集》，其中第一冊的十曲歌詞都是許地山翻譯的，書前有許地山寫的《前言》和柯政和的《序》，書后有許地山寫的歌詞解釋。許地山擅長琵琶，能譜曲編詞，精通音律，熟捻西洋樂曲和西洋民歌．他譯的這十曲多是情歌。有寫熱戀時真摯而灼熱的情感：“炙熱的手互相執持，嘴唇顫動不息，微音優美直像歌樂，從我這里發出．世界一切你都不要，惟有我是你的所要。”(《再一次罷!》)；有寫戀人別后的相思：“野鳥在清唱，野花正在開放，日光所照底水平靜如睡，雖然想見底歡樂可以消滅愁苦。但失意的心情不望春歸”(《羅魯孟》)；有寫生活中的戀舊情結：“你能忘記舊時的朋友，不放在心里么?你能忘記舊時的朋友，和舊的時日么?舊的時日，我愛，舊的時日，我們要為它喝一杯。”(《你能忘記舊時朋友么?》)。從他譯作可以感受到他對生活的摯愛和他那份特有的人間情懷。如果沒有對藝術的虔誠，沒有豐富人生經歷作基礎，是很難想象他能譯出如此雅致多情的世界名歌。對許地山而言，翻譯也就是藝術的創作，其主要目的是介紹、傳播異域文化，促進中國文化的發展。

四、審美主體——落花生，外形平凡而有內在之美

還是回到《落花生》上來。文章最后寫道——在孩子們議論的基礎上，爹爹說：“花生的用處固然很多；但有一樣是很可貴的。這小小的豆不像那好看的蘋果、桃子、石榴，把它們的果實懸在枝上，鮮紅嫩綠的顏色，讓人一望而發生羨慕的心。它只把果子埋在地底，等到成熟，才容人把它挖出來。”父親先把花生與蘋果、桃子、石榴比較，花生“只把果子埋在地底，等到成熟，才容人把它挖出來。”這寫了花生的不張揚、樸實的內在美。父親又向孩子們說出花生的真正可貴之處，“你們偶然看見一棵花生瑟縮地長在地上，不能立刻辨出它有沒有果實，非得等到你接觸它才能知道。”父親的見解得到了孩子們和母親的贊同后，接下去說：“所以你們要像花生，因為它是有用的，不是偉大、好看的東西。”并借“我”的理解，指出了他對孩子們的希望——“人要做有用的人，不要做偉大、體面的人。”文章卒章顯志，言簡意賅，發人深省。

該文的發表，也表明作家在當時競逐高官厚祿、鉆營成風、爭名奪利的社會惡習中，潔身自好、不慕虛名的思想境界。該文最后以“父親底話現在還印在我心版上”作結，文已盡而意無窮。后來，許地山便以“落花生”為筆名，以時時警策自己。他取這個筆名，說明他崇尚“落花生”的精神：生長在泥土里，不好看。但是很有用，詞淺而意深。作者在生活中，正是這樣，追求多做貢獻，做有用的人，而不計報酬。

許地山1941年8月4日因病逝世，宋慶齡、郁達夫、徐悲鴻等都送了花圈。郭沫若在悼文中寫道：“他不僅是一個誠實的創作家，真摯的學者，而且是一個極其健全的社會人……他有獻身精神，對于名利競逐，極其恬淡……”；他的夫人曾回憶說：“豪華酒樓沒有他的足跡，乘輪船、火車都是買普通票，喜愛與勞動人民接觸，對人真摯謙虛，對名利從來淡薄。”他一生追求真理，追求進步，畢生從教，誨人不倦。他的早逝，確是文學界、學術界一個無可彌補的損失，但他所熱情倡導的”落花生精神”卻難能可貴、深入人心。雖然他留下的作品并不豐碩，但在文壇上獨樹一幟，其散文代表作《落花生》充分體現了作家作文與做人的典型風格。許地山——落花生，一生做到了“對人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