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企業治理機制的內在缺陷與解決途徑

摘要：通過對福建、廣東等地家族公司的實證調研分析，從經濟法的角度分析家族公司治理機制的內在缺陷，揭示引入外部董事對于提高家族公司治理效率所起的兩個不同于上市公司外部董事的主要作用：(1)彌補家族公司企業家管理能力的不足；(2)提高家族公司的社會信任度，將家族信任擴展為社會信任。

關鍵詞：家族公司；外部董事；管理能力；社會信任度

中圖分類號：1727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1--7740(2010)01---0014\"---04

本文描述的家族公司是指，兩個以上投資者基于一定的密切關系(如血緣、婚姻、朋友、同鄉關系)，按公司法的規定，共同投資設立的公司制企業，公司存在的形式主要是有限責任公司。股東直接參與公司的經營決策，相互之間一般按投資額多少來分配對公司的控制權。

一、家族公司的法律特征與治理機制的內在缺陷

家族公司盡管以現代公司制的組織形式存在，但其法律特征對于家族公司治理的影響與上市公司相比，存在較大差異；而且，這些差異與形成家族公司治理機制的內在缺陷直接相關。與上市公司相比較，家族公司的法律特征可歸結為以下三個方面：

1．公司的建立基于較強的人合陛基礎。與上市公司建立在完全的資合性基礎上不同，家族公司建立的基礎，更多地具有人合性的特征。我們對廣東250家家族公司進行實證調查，收回問卷211份，其中有效問卷100份，調查數據顯示，家族公司人合性的特征表現為：(1)股東限于特定的人際關系圈；(2)創業資金來源限于特定人際圈；(3)股權高度集中；(4)公司控制權高度局限于內部人。

家族公司中最需家族成員或自己控制的位置。

家族公司的股東之間盡管也存在著按公司法規定建立的契約和產權關系，但促使這種關系成立的前提是股東之間有深厚的信任關系。這種信任關系是一種道德關系，是基于股東對相互之間的背景、人品、情感的了解、把握與認同。基于這樣的人合性基礎，家族公司的股份具有較強的穩定性和較高的集中性，這種特征的股權結構和股東人數，無疑有利于家族公司減少內部決策、協調成本，但同時也使家族公司的治理機制帶有一定的封閉性和排外性，限制了家族公司對于人才的引進和重用，也影響了外界對家族公司誠信度的評價，不利于提高家族公司的社會信任度。

2．股東對公司承擔有限責任。對于家族公司而言，股東的有限責任制度，能使股東事先預定風險、并將其控制在可預見的范圍內。但是受公司人合性基礎的影響和制約，股東并不能通過自由地轉讓或減持股份，來分散投資風險。因此，家族公司的股東，對于直接參與公司的經營決策有更大的內在動機和激勵，他們期望在公司獲得的利益是一種管理利益，而不是一種金融利益；事實上，他們也不可能像公司的債權人一樣，僅僅滿足于獲得既定的金融利益，因為這與他們對公司經營失敗時承擔的風險是不相稱的。而且，家族公司限制現有股東自由向外轉讓公司股份，也就限制了外部的、不具有相關密切關系的投資者的介入。由于家族公司的股權高度集中，而且投資風險的轉移受到嚴格制約，原有股東再投資的積極性必然大打折扣，公司的內部融資渠道和能力也因此受到限制。家族公司最主要的外部融資手段，就是向債權人、尤其是向銀行申請貸款。但股東有限責任制度的確立，使公司的部分風險向公司的債權人轉移。因此，債權人，尤其是銀行，在考慮給家族公司貸款時，就不僅要考慮家族公司還貸的經濟能力，也要考慮家族公司的經營決策機制和社會信任程度。與上市公司的“公示”制度相比較，家族公司由于封閉式的內部股東控制、股權與經營決策權高度合一的治理機制，造成家族公司與債權人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債權人對家族公司的治理效率和社會信任程度必然產生懷疑，從而增加家族公司的外部融資成本和融資難度，限制家族公司的發展。我們的調查顯示，家族公司在創業、發展階段的最大困難就是“缺乏資金”。即使在公司已有一定積累的成熟階段，缺乏資金也還是主要困難之一。這其中有一定的體制原因，但更主要地還是由于家族公司缺乏足夠的社會信任度所致。 3．公司取得獨立的法人資格。現代公司制最核心的法律特征就是公司的獨立法人資格。顯然，獨立的法人資格對于家族公司治理的意義也不同于上市公司。

首先，公司獨立法人資格的內涵表現為公司擁有獨立財產。股權和公司法人財產所有權的分離表明，股東和公司是兩個獨立的法律主體，股東最終是否擁有對公司的所有權是不確定的，取決于公司的經營業績與公司對外承擔民事責任后的結果。根據法律規定，當公司進入終止、解散、破產清算時，股東在公司眾多的利益相關者群體中，是作為最后的受償者參與公司剩余財產分配。正是股東與公司的所有權處于這樣一種不定狀態，股東可能采取的行為可從兩方面加以分析，從積極的一面來看，股東會有直接參與公司經營管理的動機和激勵，以期獲取較大的管理利益；從消極的一面看，股東也會不惜采取違規的“插隊”行為，在公司未依法清償對其他利益相關者的債務之前，股東搶先將公司利益據為己有。尤其當公司經營決策缺乏外部有效的監督和制約，債權人對于公司所有權的依存狀態不能及時、正確地把握的情況下，股東的敗德行為更有可能發生。與上市公司股權高度分散、股東不直接參與公司經營的特征相比，家族公司的股東對于采取上述兩種行為以保護投資利益，都有較強的動機激勵和機會。相應地，家族公司企業家的管理能力與家族公司的社會信任度就會受到家族公司利益相關者的關注和懷疑。 其次，公司獨立法人資格的內涵表現為公司擁有獨立的意思表示能力。由于公司的財產所有權獨立于股東的股權，所以，公司的利益不能簡單地等同于股東的利益。公司對外的意思表示必須由公司的組織機構在法定的職權范圍內、依照法定程序作出，是公司獨立的法人意志。與上市公司相比，家族公司的組織機構不健全，幾塊牌子一個班子，從股東到監事、從董事長到總經理，都是圈子里的自己人，或是一個人身兼數職，許多重要決策都是一個人說了算。這樣的組織機構和決策程序必然引起對于家族公司意思表示獨立性的懷疑。“家長制”、“個人獨裁”、“非理性決策”就是社會對家族公司管理弊端的最常見的批評和不滿。我們的調查數據足以說明家族公司在管理決策程序上存在重大缺陷。

最后，家族公司獨立法人資格的內涵表現為公司對外獨立承擔責任。即公司以其全部資產對公司債務承擔責任，對公司法定代表人和法定代理人在職權范圍內的行為承擔責任。

通過對家族公司法律特征的比較分析，家族公司治理機制的內在缺陷清楚表現為：(1)家族公司企業家管理能力不足；(2)家族公司社會信任度不高；因此，家族公司治理機制要解決的核心問題就是，如何克服這種治理機制的內在缺陷，提高公司治理的效率。受上市公司外部董事制度啟發，本文將進一步論述，將外部董事引入家族公司治理結構，是提高家族公司治理效率的有效途徑。

二、外部董事在家族公司治理中的功能和作用

對于外部董事在家族公司治理中的角色功能，Robert K．Mueller(1998)作過較為全面的描述。他認為，外部董事對家族公司治理的責任，有四個方面與上市公司是一致的： 忠誠的義務(duty of loyalty) 注意的義務(duty 0f care) 引導新董事的義務(oHenmfion of new directors) 具有獨立董事的品質和責任心(the responsibilities andattributes 0f individual independent directors) Mueller進一步認為，外部董事在家族公司治理中，還應發揮七個方面的特別作用： (1)充當仲裁者(Arbitrator)；處理、協調家族公司決策層內的矛盾、沖突和爭端。(2)彌補決策層的能力缺陷(Gap-filler)；(3)為決策層作出非常決策提供獨立的思想和支持(Resource)；(4)建立與決策層坦誠的信任關系，共同關心、處理公司事務(Father confessor)；(5)洞察決策層可能作出的決策錯誤和危機，并予以及時的反對和制止(DeviI’s advocate)；(6)引導和推動決策層作出有關公司發展的、重大的戰略性決策和調整(Catalyst)；(7)提供外部董事擁有的、有利于公司利益的社會網絡資源(Corporate networking agent)。MueHer充分肯定了外部董事在家族公司治理中的作用。但是我們的調查數據顯示，目前國內家族公司對于引入外部董事則明顯存在認識上的模糊和實際行為上的嚴重滯后與不足。

鑒于此，結合國內家族公司治理要解決的核心問題，本文主要從以下兩個方面分析、闡述外部董事在家族公司治理中的作用。

1．彌補家族公司企業家管理能力的不足。對于家族公司決策層治理能力的不足，許多經濟學家和管理學家主張將職業經理引入家族公司管理決策層，以提高家族公司管理的專業化水平和能力。但是，本文認為單一地采取這種方式，其作用是非常有限的，許多有關職業經理不能在家族公司治理中充分發揮專業才能的實證研究，已對這一方式的有效性提出了質疑。首先，引入職業經理層，只是將家族公司的決策權與管理執行權分離，而只要公司的控制權仍掌握在家族公司核心決策層手中，這種決策權與管理權的分離并不能構成對公司控制權的制約；即使職業經理成為家族公司的CEO，其權力仍會受到來自公司股東會的嚴格控制和制約；除非股東放棄對家族公司決策控制權，但由此而產生的與上市公司相類似的經理層“代理成本”問題同樣也會困擾家族公司。其次，職業經理人也沒有足夠的激勵和動機與公司的核心決策層相抗爭，因為他們不用承擔因決策失誤而導致的風險；同時，他們也很難進人家族公司人合性基礎上形成的個人信任圈，他們的意見就會因為缺乏足夠的信任而被否決或被忽視。最后，尤其重要的是，將職業經理層引人家族公司治理結構，并不能消除或減輕外界對于家族公司誠信度的懷疑與顧忌。因為人們有理由相信，rYdk經理層有充分的、與公司股東會合謀的動機和利益趨向。

引入專家型的外部董事，與引入職業經理人不同，因為外部董事與家族公司的關系是一種平等的信任關系，一方面，外部董事必須以其專業的管理才能和良好的個人品質、較高的社會聲譽取得家族公司決策層的認可和信任；另一方面，家族公司決策層核心成員的膽識、人品以及家族公司的目標與追求，同樣也必須征得外部董事首肯。因此，外部董事在家族公司的治理結構中就具有獨立的專家意志，能對家族公司權力決策層形成有效的指導和制約，彌補家族公司企業家管理能力的不足。外部董事與家族公司的這種基于個人之間的誠信基礎而建立的信任關系，類似于家族公司內部股東之間的信任關系，因此兩者具有一定的包容性，是家族公司內部信任關系的向外擴展，為家族信任擴展為社會信任提供了有效的途徑。 2．提高家族公司的社會信任度。社會信任的建立是基于對制度、對契約的遵守和服從，基于對違規可能遭受的懲罰的明確預期，具有強制性。社會信任的維持需要有效的監督、約束機制和懲罰性的強制執行機制。 對于一個公司的社會信任度的評價，主要是根據公司在經濟活動過程所可能受到的監督和約束的程度及范圍來作出判斷。對上市公司而言，從各種外部市場力量的競爭到內部董事會的監督，處處制約著公司決策層的價值導向和行為選擇，有效地遏制了他們采取機會主義行為的動機，迫使他們自覺地履行合同規定的義務，減少了第三人因信息不對稱而可能導致的風險。

有關家族公司如何引入外部監督力量以提高社會信任度，新加坡華人家族公司的實踐將給我們以啟示。據Henrywaj—ehung Yeung(2000)對157家新加坡華人家族公司的調查統計顯示，這些家族公司都將主要業務銀行的代表和權威的外部審計機構的審計師引人公司治理結構，由這些主要業務銀行的債權人代表和審計師一起作為家族公司治理結構的對外代言人，通過他們向外界表示，新加坡的華人家族公司已經走出傳統的封閉式治理模式，采取了專業化的現代公司治理機制，以獲取社會對其經營合法性的承認，提高公司的社會信任度。顯然，新加坡的華人家族公司在引入外部董事時，充分考慮到了外部董事所代表的利益群體，以及該利益群體對公司經營和對社會輿論的影響力。銀行作為債權人代表和作為公司經營合法性監督的審計機構一起，介入家族公司治理結構，他們對公司決策層的制約和監督顯然是有效的；同時由他們作為公司治理機制合法性運作的代言人，對外界的影響力和說服力是巨大的，因為人們有理由相信，這些外部董事不存在與家族公司決策層合謀騙取社會信任的動機和激勵。因此，引入外部董事對于提高家族公司社會信任度的意義是直接的，是社會監督在家族公司治理機制中的內化。

三、結論

綜合上述分析與論述，家族公司治理機制的缺陷與家族公司的法律特征直接相關，簡單地引入管理資源根本不能消除家族公司治理機制的內在缺陷。引入外部董事的本質意義就在于，能從根本上打破家族公司封閉的治理結構，建立家族公司與利益相關者之間有效的監督、制約關系，促進家族公司與外界的信息交流和資源共享，彌補家族公司管理能力的不足，提高家族公司的社會信任度，將家族信任擴展為社會信任，從而提高家族公司治理的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