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
午夜的月光照耀七棵樹 這一座
遼東山區的小村
干凈的水草晃動
那些泛亮的河水 三寸之上
蟋蟀在月光中洗身子 它的臉頰
被夜色收回 又被河水帶走
仿佛若無其事現在
我把自己帶到這段寂靜的堤上
再一次低頭
亮出自己的聆聽 亮出
一個離家多年男子的感傷
仿佛露水 被自己身上的
光束驚呆 欲望的指尖
仿佛體內隱藏的詞 淡入淡出的
守望 緩緩展開
慢下來的光陰——
婆婆丁
認識這種植物是在三歲那年的三月
我記得母親指給我叫婆婆丁
我記得我指著它叫婆
母親糾正 我堅持說婆
母親笑了 摸我的小腦袋也說婆
重復了一遍又一遍 這叫我
直到現在還喜歡叫它婆
像輕喚一個樸素的鄉村老人
我喜歡用這樣的稱呼
——去愛它 敬它
我敬它不擇土質和地點的坦蕩襟懷
我愛它窄長的葉子花朵打開春天的聲音
以及從這一朵飛到那一朵的蜜蜂
吹拂的風聲里 我還愛它
飛呀飛呀的蒲公英
又是三月 又是二月和四月之間的
路旁河邊溝沿地角的小小春天
幾聲咳嗽 唇齒之間淡淡的苦
不單使我的愛成為愛的理由
還使這個理由更加原因 拉攏著三月
和我一起叫它 一聲一聲又一聲
三月下旬的某天上午
一面緩慢上升的草坡
五歲又三月的侄兒
用一根線繩 把四月
提前放飛了
——這只風一樣飄忽
有著愿望引領的蜜蜂 叫我
又一次彎腰 替正在抽煙的
父親 給桃樹
撒上了糞肥
……這安靜的上午的村莊
我忽然覺得 屈從于生活的
額頭 這沁出的汗水的
滴答 仿佛就是
我和一捏泥土的約定
子夜
馬兒埋頭在木槽里吃草
父親蹲在馬的旁邊抽煙
小黃狗在父親旁邊晃動尾巴
蟋蟀的聲音在狗尾巴上
動了動 又輕輕地動了動
并順著自己的意思亮閃……
我寫下月亮 寫下這個夜晚的
一縷濕漉漉的月光 來到東屋
在炕沿邊 在酣睡母親的
均勻呼嚕聲里 坐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