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蘭的詩 (4首)

黑雪

后來，連他的舌頭也給割掉了。

“七個窗口像樹葉飄落。”

古堡一樣的房子，漆黑的通道。

古怪的穿著黑袍的人。

小艾進來的時候正看見那個人把幾個

肉糊糊的死嬰塞進蛇皮袋，交到一

個老婦人手里。

那人接過幾張票子注意到走廊里有個

人，頭發像鋼針一樣豎著。

你不要慌，也不要抖。我什么也沒看

見。我到這里來，并不是為了要

看見什么，而是為了看不見什么。

你——是最好的幫手。

噢。我什么都敢做。你知道?

是的，我知道，你從一落地就是這樣

子。有些人天生就這樣子。

舌頭是一座監獄。

哦?我還沒有考慮到我的舌頭。

我會比你先考慮到。

眼睛是瘋人院。

我以為我的眼睛瞎了，就可以回到我

建造的宮殿里去了。

如果沒有舌頭，你完全可以無憂無慮

地生活在現實世界。

“嗷——”小艾一聲慘叫。半截舌頭

像一只夜鶯飛出了窗戶。

大團大團的黑棉花從天上降下來，把

小艾包裹住了。

“七個窗口像樹葉一樣飄落。”

黑暗是溫暖的。

黑風

腳步聲和哭鬧聲漸漸被黑風吸走。腰

上有個硬硬的東西硌得生痛。

睜開了眼睛。我沒有死。

一同被槍斃的人都被黑風吸走了。

月光照著藍隱隱的桃樹林，夜鳥“呀

呀”地叫。

一瓣桃花“撲”地掉到臉上，就像一

只鬼摸了我一把。右半邊臉冰塊一

樣僵硬。

怎么辦?我已經死了。我必須死。

我卻沒有死。今后，我將以一個死人

的身份活在這個世上。

想起一個人，就會死一只鳥。

死一只鳥，槐樹就長出一片新葉。死

了的人，就去大槐樹底下埋東西。

不知埋了多少東西。金魚。扣子。頭

發。牙齒。勺子。

一只眼睛，剛睜開就埋了。

還有一個嬰兒的頭腦。埋了。埋了。

想起來的東西都埋了。

有些天沒有去那了。找到了另一種活

著的辦法，撿石子。

已經撿了七魚缸的石子兒。

每顆石子都有漂亮的紋身，就像很久

很久以前的人。人不說話的時候，

就文身。

這些石子在水里養著，它們一直都沒

有成形，一天一個樣。

不能被人發現。要逃。心靈之外?世

界之外?

更愿意埋東西。

有那么多的東西要埋。已經擱不下

了，放到哪都不合適。必須埋了。

埋了就看不見了。看不見就等于沒了?

那棵槐樹越來越粗壯了，后來是大把

大把的白花。

比死人還多。可他們已經是花了。

變成花的東西會是壞東西嗎?

合掌

人鼠之間是偶然的事。

車子呼地一下停在第三進大殿門口。

沒看清人影，但知道是他。

香氣繞著腳脖子，一襲青色長衫。

合掌之后，聚于胸前的力像一發收回膛里的子彈。

喜歡老鼠的傻子站在一棵香樟樹下。

樹上扣了一個洞。老鼠唧唧叫。

不來燒香，做什么?

沒做什么，燒什么香?

也得燒。

燒香做什么?

接氣。

香樟樹春天落葉子，為什么?

它喜歡春天。

小妹昨天死了，為什么?

她喜歡昨天。

花殺

花都殺了，月亮趴在地上，把線頭接起來。

照過的鏡子，比沒照過的小一點。照一

次，小一點，你穿著花衣服。

桂花樹整整齊齊，呼出的氣把你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