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丁林的詩 (3首)

與螞蟻為伍

路，與我背道而弛

迎面而來的陌生者

走在與我相反的路上

我向東，他們向西

或者反過來

他們向東，我向西

我這樣走的時候

只有我一個人，沒有來者

路在我的腳下

也在許多路人的腳下

而此刻我所關注的

是我腳下同樣在趕路的螞蟻

我想，我并不孤單

我從小喜歡螞蟻

螞蟻的世界在我記憶中

是一個尋覓的世界

一個在路上的世界

此刻我走在路上

螞蟻所尋覓的

是我所尋覓的

我一直在追尋螞蟻的蹤跡

螞蟻的集體主義精神

不止一次地感動過我

以至我為螞蟻寫下不少頌歌

我也曾不識時務地搗毀過不少蟻巢

我晚上做夢的時候

腦袋經常爬滿密密麻麻的螞蟻

直至把我的腦髓蛀空

也許這是一種報應

也許，螞蟻們誠心為我脫胎換骨

變成一只人蟻

此刻我走在路上

正好碰上這群似曾相識的螞蟻

我好奇地看著它們

彼此一路點頭，握手，問候

彼此傳遞一種陽光的信息

抬頭再打量那些向我

迎面而來的陌生人

仿佛都與我怒目相看

原諒人類

人類沒有螞蟻的習慣

哪怕彼此陌生

哪怕都走在相反的路上

不會彼此碰頭，打個照面

人類習慣了面具

習慣了不與陌生人說話

這在我所熟識的螞蟻世界里

怎么也是無法想象的

我這樣走的時候

童年的夢想再一次擊倒了我

我決心做一只螞蟻

我慢慢學習爬行

學習螞蟻的動作和手語

此刻我走在路上

不，我爬行在路上

我慶幸與螞蟻為伍

螞蟻也為我的加盟

歡呼雀躍

螞蟻所尋覓的

是我所尋覓的

螞蟻引領我爬向

另一個世界，螞蟻的世界

路，依然與我背道而馳

管它呢，哪怕整個世界

與我背道而馳

我已經是一只螞蟻

細節

而整個下午

除了時間，我一無所有

透過櫥窗，打量每一個在我眼前

一閃而過的行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他們的表情各異

快樂的，憂傷的，幸福的，不幸的

他們的動作也不盡相同

匆忙的，緩慢的，狼狽的，優雅的

我不知道他們來自哪里

也不知道他們的去向

這些一閃而過的流動著的畫面

定格在我的櫥窗里

我有過畫畫的經驗

我重新描畫他們

描畫他們每一個細節

發型，表情，膚色，衣服的皺褶以及

他們留下的背影

而此刻，令我困惑的是

無論我怎么描畫

都無法用線條，色彩和畫面

描畫出他們各自的動機

他們為何不約而同地在同一個下午

闖入我的眼簾

折騰我時刻反芻的胃部

隱隱作痛而又無可奈何

你被真相折磨

一道跌落黑洞視界的

光，蛇一樣地痙攣扭曲

時間的箭頭嘣然折斷

光線停止之處

是它自身終結的墳墓

你被真相折磨

雪亮的眼睛，并沒有給你

帶來發現的欣喜

你的憂郁，植根在沉寂的地表

大地深處

你意識的漩渦盤根糾纏

無數的不眠之夜

最終把你引向

一口無底的黑井

你，被你自身的真相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