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臺山
2002年在五臺山,夜讀葉芝
這顆愛爾蘭的頭顱,在爐火旁打盹
讀到“在頭頂的山上它緩緩踱著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間隱藏著臉龐。“
四周寧靜,風輕,霧凝,文字像佛音
在海拔三千米以上,縈繞著一顆塵世之心
想想茅德·岡。想想山腳下的積雪
我就剩下一個引號,在泛黃的書頁中
螞蟻一樣爬動。原來絕望也是一種美
我深信不疑。那一刻
我透明。我蔚藍。我冰清,玉潔
那一刻,我像風吹遍了寺內寺外
像夜晚一樣徹底,而單純
沒有什么比我更楚楚可人
一只鳥
我寫過一只鳥,在大雁塔的上面
用了孤獨、寂寥、不安等詞匯
寫下一個人對一只鳥的探訪
現在,我不再這樣簡單地描述——
一個與我相仿的飛鳥對塵世的看法
我僅僅寫下:一雙翅膀
在大雁塔的上空經過
——一個異類在我的內心
筑就的巢穴,至今不能拆除
冬夜時光
那些高處的雪依然潔白
那些篝火般的星辰依然照著——
高大的秦嶺、葉子落盡的樹木
一間開著空調、十五平米的屋子
一個在燈光下的女子、眉宇間隱藏了憂傷
一本翻開的書、幾個不起眼的詞語
落進時光眼中的一粒粒沙子
在黑與白之間懂得了安慰
贊美
對于泥土的贊美,這不是第一次
也不是最后一次。我日漸枯萎的花瓣
是一座座遺址上的門牌號碼
光線落在上面,像有人伏下蒼老的身形
獨自懺悔。月光有時升起來
像紙做的風箏。我習慣于把自己比做花園
是出于對梅的鐘愛,對竹子的惺惺相惜
我不會將園子建在空中、大海上
藏在我嬌小的身體內。那里,要有蝴蝶
要有蘭花,要有兩個孩子迎風站著
我就選擇故鄉,在酷似塔形的小山下
向陽的坡上,在一群不知去向的山羊叫聲中
安下我的花園。我只要這一片黃色的泥土
做我的墓碑,上面只有春、夏、秋、冬
只有一個人來不及掩埋的……花香
閑暇
我看書,寫字,整理舊照片
我望見一只麻雀糊里糊涂闖入我的視線
我相信:這一切都是偶然的
我深信:這樣的偶然不是沒有來由的
遺忘
1989年的昌平,似乎有些遙遠
當他寫下:“美麗如同花園的女詩人們”
這些并非針對我的贊美
三月的晉北高原,一些野花早已提前開放
一些月色漸漸浸沒水中
二十年中,有人關上房門
一次次讀出
“用一只嘴唇摘取另一只嘴唇”
這些給薩福的文字
彷佛淚水釀就的福酒傾入杯中
我竟不勝酒力
“無人和你,說話的時刻很美”
我承認自己的脆弱
承認時光敢于遺忘的痛苦
在高于浮世的五百米之上
并不是一對完美的翅膀
雪花或蝴蝶
僅僅是一片雪花
僅僅是一只蝴蝶
僅僅是生活的兩種饋贈
或明或暗的夜色中
我有一個獨身女人的輕盈
與嫵媚。我寫詩、上網、發短信
我保持著人世的驚醒與自戀
打探著雪花或蝴蝶的消息
那些源自天上或人間的秘密
看一片落葉經過窗口
一片落葉經過窗口
我正坐在下午的光線中
一片落葉經過窗口
一年已經減去了十個月的愛與恨
一片落葉經過窗口
孤獨像一根越勒越緊的繩子
一片落葉經過窗口
我正一個人闖入鏡子的內部
創作短言: 距離即美。
而我理解的距離就是一行詩句與另一行詩句之間的空白,它足以讓我眺望到永恒的光芒。選擇詩歌,如同選擇了一條回歸家園的最佳途徑。
那些始終感動著我、撼動著我的細節都是旅途中的風景。
我習慣于把自己比作一座花園。
在這座秘密的花園里,孤獨是多么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