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平:1969年生于山西,新疆長大。八十年代末開始寫詩。先后有詩歌、評論、翻譯作品見諸各類文學刊物。
在異國打發云上的日子
中年
她選擇離開祖國
我一直關注她的消息
她表現出來的奇異和歡喜
是真的嗎
但我只能感受到
無法落在地面的快樂
和難以把握的日子的溫度
北美洲的每一片闊葉
每一寸松林
可否帶給她帶來遼闊和安寧——
過去四十年,一直在祖國揮霍的
土壤和空氣在此是否
可以找到對應的呼吸暢通的鳴響?
也許,還要時日
那里所有的欣喜
都需要撫摩著身體慢慢消化
一段時間和距離帶來的空無
看巴比松畫派油畫:日光下的鄉村路
此畫讓我發現一個真理:
這世上到處都是我熟悉的環境
無論哪個緯度,哪個半球
所有的風景都占據我的經驗——
那小徑,那山坡。吃草的牛羊,
土質疏松的溝渠大壩
正如眼前這個陽光充足
樹木蓊郁的法國南部鄉村道路
那個背負陽光,穿戴鮮艷
背向我們遠去的女孩
就是二十多年前的我
那時我在山西老家念書
那個周末,我從寄居姨媽家的鎮上回故居
在黃土高原的山地間行走——
離開故鄉七年后,我第一次回鄉
那個下午
也是這么燦爛的光
照耀著我一個人
只有兩側的山巒和樹木陪伴
白云圍繞山尖
仿佛像真的使者拉著我
向太陽的中心
那個時間那段路途
只留下我的背影
在漫山遍野的溫暖春光中
和那看來讓人無比恐慌的山頂小廟
以及颯颯作響的松柏
都在重復著無盡的吶喊
觀費里克斯·魯林的雕像《悼念墜機》
那是一個戴飛行員頭盔的男人頭像
他被擠在一個嚴重生銹的鐵方板中
陰影下,一個英俊的男人
閉著眼,在永久的沉默中
回應觀摩者內心的戰栗
作為無力挽救一場災難的駕駛者
那段甩出漂亮尾氣的平流層
它作為序言,正式落幕了
如他,青春永久的閉幕
永久地凸顯于地平面上堅硬的頭顱
至此可以解釋:那是顯示
生的壯烈和死的平靜
因為死亡無法具體表達
它沒有未來也沒有方向
就是這樣,它無法回避
并迅速被忘記
路邊初生的小貓
看到那么小的花貓
它張望著
要過街呢
我不由停下
跑過去抱它過來
它竟很不情愿
放它下來
它竟向我嗤嗤
本能的敵對和抵抗?
但它太小了
我站著與它對視
很快,它就累了。漸漸失去
敵對的態度,后腿支著蹲下來
我再次左右看看
沒有任何尋找和關注它的人
它孤零零的在路邊
不再看任何東西
越洋的理性
他們如果不聯系
就會徹底忘記對方吧
那曾有的激情
那些讓人激越的細節
變成比時間還漫長的距離
他在對面,抵著喧囂的太平洋
聲音總是那么小
那是模糊中陷入的混沌
那是彼此把握不到的跌落和還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