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直到你新生(二首)

帳篷·孩子·地震畫冊

大地震驅趕過，堰塞湖淹沒過

逃亡小姐弟的眼睛還是在搜尋著鮮艷的色彩

單薄的帳篷已在寒風中瑟縮、飄搖

拆除令張貼在一面破墻上，爺爺和奶奶

日夜操勞，撿拾殘磚爛木頭

為搭建一間過冬窩棚，拼湊一個殘破的季節

在廢墟之間一步一喘，一籌莫展

小姐弟臉蛋兒通紅、皺裂，布滿凍傷的血斑

姐姐頭發篷亂，弟弟稀疏的眉毛上粘著鼻涕

他倆并排的小膝頭上，躺著一本《5.12 北川》

這是灰暗雜亂的帳篷里，甚至整個村莊

惟一的書籍，惟一能夠吸引童真的鮮艷

一頁一頁翻過，一天一天翻過

那些血腥、那些恐怖、那些悲慘、那些絕望

那些一窖一窖的死亡和倒懸在斷墻上的尸

體……

最初，讓小姐弟恐懼、發抖，抱頭驚叫

后來他們就漸漸趨于麻木、上癮，甚至渴望

反復的刺激，眼神里露出可怕的異樣

這時，老邁的爺爺和奶奶無暇顧及

遠方打工的爹媽，也不能蒙上他們的雙眼

小姐弟繼續翻看著他們膝頭上的地震畫冊

冬天，正穿過人群，穿過廣大的川西北震區

北川的山東人

這些相似的山嶺，慘白的傷痕從頭披掛

一直到腳底，開裂、位移

好像一些巨大而松散的土堆，好像

每一處都暗藏著陷阱與殺機。陰冷和潮濕

像膏藥一樣貼在皮膚上，蚊蟲釘咬過的皮膚

紅腫、潰爛、奇癢難忍，流著黃水

川西北山地的高海拔、強烈紫外線

擠壓平原生就的心臟與肺葉，蛻去幾層

平原的人皮。拋家別子的山東人

在北川，在極限的困苦中堅持。他們把錚錚

骨骼

編織成鳥都飛不過的鋼精，九度設防

把仁義凝聚成一塊塊紅磚，砌成高高的希望

他們把齊魯大地的深情，化為溫潤的水泥

精細地撫過悲傷，撫過千瘡百孔的羌山羌水

一個漸漸顯露的新北川，聽見了

深夜里那些山東人思鄉的呢喃，那些背地里

在電話中對親人歉疚的低泣，記住了

2010新春佳節，七千山東人在萬家團圓的

時刻

始終奮戰于北川工地，記住了

把生命獻給北川的崔學選，他的臨終遺愿

竟然是再回北川，再為北川做一些事

常常有羌山人，在夜黑中把珍稀的蔬菜和

老臘肉

悄悄放在山東人的門口，這是他們

目前惟一能夠表達的感恩。而史上最美麗的

北川女孩賈茜，望著那些忘命辛勞的山東

身影

禁不住情竇初開，春心蕩漾，她天仙般的

臉龐上

露出羞澀的紅暈，她說嫁人就嫁山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