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露及其詩歌創(chuàng)作

關露是活躍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左翼文學陣營里的著名女作家，也是一位職業(yè)革命家。她的創(chuàng)作生涯是與革命生涯緊密結合在一起的。在親身參加了“左聯(lián)”領導的一系列文藝活動之后，關露受黨的派遣，又打入日偽內部，在黨的地下情報戰(zhàn)線上出生入死，度過六年險象環(huán)生、驚心動魂而又被自己的同志誤解的艱難歲月。這段忍辱負重的特殊經(jīng)歷，使她在為國家和民族作出了特殊貢獻的同時，也歷盡了多重的磨難。新中國成立后，關露很少在公眾場合露面，這位上個世紀三十年代“中國有數(shù)的前進女詩人”幾乎被人遺忘。

由于歷史的原因，關露生前鮮為人知，但她死后引起的社會和文壇的一次不小的震動，是關露自己生前可能也沒想到的，這與她在生前備受冷落、倍感寂寞與凄涼的境況形成了反差。文化部和中國作協(xié)不僅為她舉行了莊重的悼念儀式，而且特別為她召開了規(guī)模不小、規(guī)格不低、有數(shù)十位名流參加的座談會。一些文化界的領導和資深的老戰(zhàn)士都作了積極地發(fā)言。在這以后，關露漸漸被世人所了解。

關露女士的個人生活和創(chuàng)作道路是十分坎坷的。在一個人生命力最旺盛的時候，在一個作家的黃金時代，她為了黨的事業(yè)，忍辱負重，兩度身陷囹圄。因此，她未有顯赫的創(chuàng)作成績，并且對讀者的影響也算不上深遠，但我認為她畢竟是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歷史上，留下了自己足跡的作家，是有一定藝術個性的作家。于是，筆者試圖通過對關露作品的研究，更深入的走進關露的心靈世界，去了解她，直至理解她。

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在我國歷史上，社會革命和救亡圖存雙重勢態(tài)的急驟遇合，使這二十年間充滿了鐵與血的記錄。生活在當時的一代青年，被五四新文化傳統(tǒng)和民族解放事業(yè)的洪流擁抱著、推動著，他們必須做出或進或退的選擇，而他們不同于五四一代的青年，因此他們用文學來表達實際的人生形式，為時代賦予的信念、責任和理想做出見證。關露的文學創(chuàng)作和人生取向的價值，就是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歷史背景中凸現(xiàn)出來的。她集結在左翼的旗幟下，擔負起詩人以外的歷史使命。關露的詩歌沒有個人的瑣事與悲傷，也沒有單純的愛情戀歌，任何時刻都充滿著時代的氣息，與廣大人民血肉相連，鼓舞著人們的斗志。她認為詩歌創(chuàng)作應該“推動歷史的發(fā)展和人類生活的前進”，詩的社會功能應該是一種強有力的戰(zhàn)斗武器。正如《中國詩壇》上石榆在評論文章中稱:“她是在怒吼著斗爭中的中華民族解放的偉大火線上鍛煉著她自己的武器，并取得偉大的收獲”，“是現(xiàn)在中國有數(shù)的女詩人”。

關露的代表詩集《太平洋上的歌聲》，是1936年上海生活書店出版，后又由上海書店重印。她的詩來源于生活，內容多描寫被壓迫的工人生活。同時由于日寇步步入侵，人民不顧蔣介石的賣國投降政策，到處掀起抗日戰(zhàn)爭的浪潮和抗日救亡運動，如東北的義勇軍和1932年“一·二八”第十九路軍的淞滬抗日戰(zhàn)爭，1937年的“七·七”抗戰(zhàn)以及“八·一三”的全面抗戰(zhàn)，到處都是戰(zhàn)火紛飛。而此時國民黨政府內部又充斥著主和派和主戰(zhàn)派的聲音。這些在關露的詩中都有強烈的反映。

《太平洋上的歌聲》詩集中第一首詩的題目就是《太平洋上的歌聲》，我們且聽詩人鏗鏘地唱著:

聰明的政治家，

在暴風雨將臨的黃昏，

披著頭發(fā)，

袒著胸臂，

在太平洋的岸上，

聽著那聰明的歌曲。

這支歌曲不僅婉轉動人，而且悲壯激昂:

艷麗的太平洋，

你廣闊無邊，

你像一副有機的鏡面，

你照出東方西方，

南極北極，

世界上的一切!

于是，那支太平洋上的歌曲又唱出“雄資富厚的美利堅”是一個“不見太陽的日市”的國家。“如同一樣的夜城”，“煤油，汽車，銅錢”。“千萬制造者的工廠”，以及“四百磅重的資本大王”，“堆積如山的過剩的商品”，都明顯地表現(xiàn)出“美利堅”這個現(xiàn)在資本主義國家的富有。

同時，我們的詩人又在血肉模糊的太平洋上對準這一面“一副有機的鏡面”唱道:

你鏡子里不是從前的面具，

在你鏡子里蜂擁著，

百萬紡織的罷工，

看管生產(chǎn)的機器，

衣衫襤褸的奴隸，

繳了地租，

納了官稅，

捧了空的飯碗哭泣!

這時詩人筆鋒一轉，正如詩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中那樣通過對比折射出“美利堅”這個資本主義富有大國財富堆積背后的血腥真相。詩歌就通過這樣形象的對比，給讀者以刺痛，從而激起讀者強烈的憤慨，喚人以抗爭。

詩集中第二首題名《風波亭》。該詩最初發(fā)表于1936年8月《光明》1卷6號。風波亭是中國人家喻戶曉的愛國名將岳飛遇害的地方。賣國奸佞秦檜十二道金牌調回精忠報國在前線浴血奮戰(zhàn)的岳飛，把他殺害于風波亭。這樁歷史冤案雖經(jīng)歷許多朝代，但仍在民間廣為流傳，它寄托著忠奸的是非判斷。關露把歷史與現(xiàn)實重疊起來，用歷史舊事觀照中國現(xiàn)狀，借傳統(tǒng)的是非觀判斷現(xiàn)實的黑白。詩一開頭就用一長串排比句把讀者帶人歷史長河的思考:

風波亭，

我在你歷史的故事中，

記得你兩重的命運，

記得你屈辱的奴顏，

記得你英雄的強硬，

記得你卑污底史跡，

記得你愛國的忠勇底呼聲。

記得你那陰冷的柱木上，

在被古老的蛛絲纏繞的下邊，

飄展著兩條相互爭搏對文:

一條是“精忠報國”，

一條是“賣國求榮”。

這首諷刺史詩，正是針對當時國民黨政府內部的主和派與中國共產(chǎn)黨影響下的廣大人民及國民黨內部的愛國將士的尖銳對立而寫的。在敘述上多夾用現(xiàn)代漢語，給人以幽默感，啟人對照現(xiàn)實思索。

在全世界追悼偉大的革命文豪高爾基的時候，在《悼高爾基》中，我們的青年女詩人不禁放聲痛哭了:

高爾基!

從昨天起，

全世界有多少讀者，

全世界有多少等著你，

扶持和養(yǎng)育的孩提，

流著熱的眼淚.

驚聽著你死的消息!

真摯而萬分悲痛的心情溢于言表。

還有詩集中的《故鄉(xiāng)，我不讓你淪亡》、《逃亡者》等，熱烈真情，樂觀豪邁，也通俗明快流暢，還帶有女性的細膩與別致。作為中國新的現(xiàn)實主義詩人之一的關露，她的詩集《太平洋上的歌聲》里，不僅告訴了人們在所謂黃道樂土統(tǒng)治下，中國“逃亡者”的痛苦，不僅告訴了人們在農村宣告破產(chǎn)而都市經(jīng)濟也勢將崩潰形勢下，貧民奔走“當?shù)辍钡钠鄳K，而且還明顯地指點出在當時國難嚴重到空前未有的中國，除了拿出全民族的力量來抵抗我們惟一的民族敵人之外，是再也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的。關露這位政治詩人，就是這樣將詩歌的社會政治功能與抒情方式融合，并突出社會政治功能是詩歌的主宰。關露適應時代的需要，她的詩歌在當時的歷史環(huán)境中，可以說發(fā)揮著舉足輕重的社會作用。只可惜，由于歷史的原因，使她的創(chuàng)作生涯大為縮短，并且使她在自身創(chuàng)作的巔峰時期隱退，不然，她還會在詩壇上(或創(chuàng)作上)做出更多的貢獻的。

“戎馬從來喜戰(zhàn)場，驅馳不為世留芳。文章興禍成冤獄，猶戀風流筆墨香。”這是關露在“文革”期間秦城監(jiān)獄的詩作。雖為舊體詩，卻將自己一生對革命和詩歌的深情直抒筆端。她的詩歌都鮮明的刻下了詩與政治聯(lián)姻的印記，這種聯(lián)姻實為當時社會所需要，其結果激勵和鼓舞了無數(shù)的革命青年，發(fā)揮了其特有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