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的詩

雪

晨起窗子玻璃異樣的亮白使你意識到雪

昨夜它像一封信投落你門前

沒有被察覺

房子靜默不語

房子靜默不語。

在市中心的某一棟

居民樓里

有時，也像山坡上芳草萋萋的墳堆

房子靜默不語。

不語，有時也有

暮春

野薔薇蒼白欲落的氣息……

對待愛情的一種方式

子宮:寂寞的白瓷瓶。

你不能阻止它的幻想

當不安的夜來臨

你不能阻止它為自己

插上一簇紅薔薇——

保持你皺紋漸生的眼睛

對它的綿長的眺望(你眼睛里的閃光)——

哦，那山頂上的雪

那么晶瑩、美麗、明亮……

為淚塑像

如果可能，淚水啊，我要為你塑尊像

不是用冷冰冰的昂貴大理石

而是溫厚簡樸的木質

我要把你做成一柄小小的槳的形狀

掛在那些無可安慰者的脖子上，緊貼

他們一息尚存的胸膛——

你的撫摸有著神奇的力量

由于你的陪伴，他們渡過了重重驚險的海洋

在一個冬天有霧的清晨

疲乏而平安地踏在堅實的陸地上

想一想海

是

早年讀過的書

教會我對大海的憧憬嗎?

這憧憬如礁石屹立——不管

歲月如何拍打

最初，以一顆初戀之心

而后……如同雪地被踩亂弄污

是想哭的心

仿佛在那遼闊的

水的、無止無息的嘆息里，我將

重新出生?

我僅僅等待一場哭泣

“眼淚

狗一樣認出你——”

很多年了，這句話埋在我心里

它始終無法說出去

有的時候幸福僅僅是

一場哭泣——

鐘表里的紅色指針

痛苦

這枚紅色指針

在我體內(nèi)那“咔嚓咔嚓”的走動聲

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精確。鎮(zhèn)定。一刻不息仿佛

我的心跳本身——

(它金屬的耐心永不磨損)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

這是寂靜中唯一的聲音。

我們總是帶著它上路

我們總是帶著它上路

如流浪歌手斜背一把舊吉他

從它，我們終將長出

海水味道的果實和輕微

失常的樹——

執(zhí)拗地，向兩種方向生長:

泥土。天空。

我們總是帶著它上路

更多的時候它是霧

我們失去可以返回的地方

你們之中

你們之中，我愛的是你們頭上那痛苦的

荊冠

我愛的是我心中的那個，陌生人——

噢你，我柔情的花園里唯一不死的種子

我的甜蜜和悲傷的，收信人

我永遠不寫出來的一首詩(噢，許許多多的詩!)

我的——地平線那樣的——遠方

以及，和我的沉默對稱的

歌聲……

水聲輕響

我沒有聽過比這沙沙的雨聲

更美的音樂

——如果我的愛人躺在床上等我。

這晶亮的

水傘狀的水流下來，流過我，也像愛人的撫摸

翠玉似的香皂盒

白玉似的香皂

薔薇紅色的我……

我的心也是薔薇色的吧

它輕輕唱著——

用玫瑰香型還是茉莉的?

但對于我的愛人，它們都不如我的肉體

自己的香味

我的肉體那幽閉著的香味呀，是要到愛人身邊

才吐露的——

悄悄地，忍不住地

水啊，流得更慢些……

(選自《詩林》201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