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擊證人倒戈:良知揭開詭異之謎

2009年10月10日，江蘇省南通市竹行鎮(zhèn)發(fā)生了一起離奇的交通事故:一個名叫趙振英的婦女駕駛?cè)嗆囕d著3個兒子，途中鬼使神差般地將車開進了河里，造成3歲的雙胞胎小兒子溺水身亡。趙振英指控尾隨其后的貨車司機邱家華是肇事兇手，而邱家華不僅否認碰撞，而且聲稱自己從河中救起3人。就在邱家華面臨著被抓捕坐牢的風險時，成百上千的“人格證人”橫空出世。2009年10月19日，趙振英的訴訟代理律師突然拒絕出庭。此案曾一度撲朔迷離:邱家華的救人行為究竟是肇事后的贖罪，還是見義勇為的英雄之舉?目擊證人為何神秘失蹤?面對人證、物證與良知，靠什么還原事件真相?

離奇車禍:孩子溺水掀起巨波狂瀾

2009年6月13日上午11點半左右，江蘇南通市公安局竹行鎮(zhèn)派出所接到報警:一個名叫趙振英的婦女駕駛?cè)嗆囕d著3個孩子，在行駛中遭到尾隨其后的邱家華的貨車撞刮而翻車，一家4口掉進河中，3歲的雙胞胎小兒子溺水身亡，趙振英強烈要求將肇事者邱家華抓捕歸案。派出所民警黃宇亮等人立即趕赴現(xiàn)場。

此時，只見趙振英正抱著孩子尸體哭天嚎地、悲痛欲絕，現(xiàn)場圍觀群眾達200多人。在民警的耐心詢問下，趙振英講述了自己的家族狀況和悲劇發(fā)生的過程——

趙振英今年36歲，11年前她與何萬余喜結(jié)良緣，次年生下大兒子何波，一家三口的日子過得十分幸福。2006年6月，趙振英又生下雙胞胎兒亮亮與晶晶，令這個原本就幸福的家族更加其樂融融。為了照顧好3個心愛的兒子，趙振英于2009年5月辭職做起了“專職母親”。她購買了一部三輪車，每天專門接送3個孩子讀小學和幼兒園。

2009年6月13日上午11點，趙振英載著10歲的大兒子和剛滿3歲的雙胞胎在路上行駛。當三輪車行至一處河堤時，突然遭到邱家華尾隨其后的貨車碰撞。趙振英采取緊急剎車，導致三輪車失控，連人帶車掉進河里。迷迷糊糊中，她和兩個孩子被好心人救上岸，雙胞胎中的小兒子晶晶不幸溺亡。

“娃兒，你死得好冤啊!”聽著趙振英撕心裂肺的哭訴，看著她懷里的晶晶的嘴巴、鼻孔和眼睛里還摻著沙泥，現(xiàn)場圍觀群眾憤怒了，將肇事者邱家華團團圍住，揮舞著拳頭要揍邱家華，幸好被民警給擋了回去。

“不，我沒……沒有碰撞她的三輪車。”面對群情激憤，45歲的邱家華嚇得臉色蒼白，手足無措，連講話都結(jié)巴了。他對民警辯解說:“我跟三輪車同向而行，始終保持著差不多兩百米的距離。”邱家華口中的車禍卻是另一個版本:當他發(fā)現(xiàn)前面的三輪車鬼使神差般地掉進河里后，他加速趕上去，然后立即跳下車打開后備箱，拿出一根繩子沖下河堤。當他發(fā)現(xiàn)趙振英的10歲兒子何波嗆水后在水中撲騰時，邱家華將繩子拋向何波，大聲呼喊:“孩子，快抓住繩子?！鼻笊谋灸茏尯尾ㄗプ×司让睦K子，被第一個救上岸。

隨后邱家華顧不上脫衣服，撲嗵一聲跳下河，使出全身力氣，用雙手托著趙振英的身體將她救上岸。緊接著，邱家華第二次跳進河中，將已經(jīng)沉入河底的雙胞胎亮亮打撈上岸。此時，這個孩子已經(jīng)處于昏迷狀態(tài)，奄奄一息。邱家華在救人過程中被水中異物刺破腳掌，血流如注。他顧不上疼痛與包扎，立即對亮亮采取人工呼吸等急救措施。兩分鐘后，亮亮哇的一聲吐出了肚子里的水，睜開了眼睛。

“水里還有一個孩子!”趙振英猛然發(fā)現(xiàn)雙胞胎小兒子晶晶不見了，她如夢初醒，大聲呼救。此時，河水平靜如鏡，晶晶已經(jīng)沉入水底。一位聞訊趕來的年輕人跳進河水，經(jīng)過一番打撈，終于找到了晶晶。然而，由于溺水時間太長，晶晶的心臟已經(jīng)停止了跳動……

“你撒謊，分明就是在編故事推卸責任!”趙振英由痛哭變成了咆哮，她放下孩子的尸體撲向邱家華撕咬起來，邱家華連滾帶爬躲避襲擊。就在這時，趙振英驚叫起來:“大家快來看，邱家華的貨車有刮痕。這就是證據(jù)，看你怎么抵賴?”

現(xiàn)場民警果然發(fā)現(xiàn)貨車有刮痕，立即拍照，并呼叫交警前來對痕跡進行簽定。邱家華此時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在人群騷動中，邱家華被人踢了幾腳。鑒于圍觀群眾情緒失控，為防止意外事件發(fā)生，警察將嚇得渾身哆嗦的邱家華護送回家，勒令他在家等候處理。

良知掙扎:目擊證人神秘失蹤后現(xiàn)身

由于驚嚇過度，回家后的邱家華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是默默流淚，就是向妻子大呼“冤枉”。由于邱家華半夜常從噩夢中驚醒，妻子為此提心吊膽，因為一旦痕跡鑒定結(jié)果不利，邱家華重則會被判刑坐牢，輕則拿出巨額賠款，傾家蕩產(chǎn)。

“兒子，我信你!”邱家華的老父親邱勇聽了兒子的訴屈后，堅信兒子不是肇事者。在邱勇的心目中，兒子是個誠實、善良的男人，從不說謊。多年來，邱家華為鄉(xiāng)鄰鄉(xiāng)親們做過許多好事:對于貧窮的鄉(xiāng)親，邱家華免費運送貨物;村里一位孤寡老人半夜突患疾病，邱家華二話不說，將老人送到鎮(zhèn)衛(wèi)生院，并自掏腰包幫老人治病;村里一個小孩兒爬樹掏鳥窩摔成癱瘓，家里無錢醫(yī)治，邱家華資助7000多元，讓淘氣的小男孩兒重新站了起來……邱勇想不明白:一副熱心腸的兒子怎么可能肇事后耍賴呢?

聽說老爸闖下大禍，邱家華在外地工作的兒子邱健火速趕回老家一探究竟。起初，邱健對受害人趙振英痛失愛子充滿了同情，但聽了父親的講述后，邱健忿忿不平。

就在邱家老少安慰邱家華時，趙振英夫婦纏住邱家華不放。邱家大院外經(jīng)常有陌生人鬼鬼祟祟地轉(zhuǎn)悠，令邱家華不寒而粟。就在這時，邱家華聽到了一條可怕的消息:趙振英找到了交通事故的目擊證人——他叫劉國元，就是那個將晶晶尸體打撈出水的重慶小伙子。“糟了，我這次在劫難逃了!”邱家華驟然緊張。因為劉國元和趙振英是老鄉(xiāng)，兩家人的關(guān)系很鐵，極有可能幫趙振英作出有利于老鄉(xiāng)的證據(jù)。

果然不出邱家華所料，趙振英懷揣著亡子晶晶的照片，哭哭啼啼找到劉國元，撲嗵一聲雙膝跪地，聲淚俱下地哀求:“國元兄弟，你一定要站出來替我討回公道，否則，晶晶死不瞑目啊!”

劉國元本來不愿做得罪人的“目擊證人”，但他受不了趙振英的眼淚，同時又想起晶晶在世時對他叔叔長、叔叔短地叫個不停，劉國元最后拍著胸脯對趙振英說:“大姐請放心，我們外鄉(xiāng)人也不是好欺負的。我一定會讓肇事司機邱家華承擔責任的?！?/p>

第二天，劉國元陪著趙振英來到南通市交警支隊事故處理科，打算指證邱家華由于刮撞三輪車造成晶晶溺亡的惡劣行徑。然而，出乎所人的預料，原來誓言旦旦的劉國元見到交警后，吞吞吐吐、閃爍其詞。最后，他在證詞上這樣寫道:“案發(fā)那天，我騎車跟在邱家華的后面。趙振英一家4口落水后，按常理我猜測是邱家華超車時將三輪車擠翻掉進河里。但是，我沒有親眼目睹兩車刮撞?！?/p>

“混帳東西!”劉國元臨陣倒戈，令趙振英瞠目結(jié)舌!她當場大罵劉國元是一個不知悲天憐人的“冷血動物”。劉國元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著頭向趙振英道歉:“對不起，我只能實話實話，否則良心這關(guān)過不去?！?/p>

劉國元的證詞等于洗刷掉邱家華的肇事嫌疑，邱家華一顆懸著的心總算石頭落地。然而，沒過多久，趙振英又找出了一個目擊證人，一位名叫張愛萍的女人。據(jù)趙振英講，案發(fā)時張愛萍距事故現(xiàn)場只有20米，對整個事故過程看得一清二楚。

驚聞女目擊證人出現(xiàn)，邱家華覺得難洗不白之冤，提前安排自己的后事。他交待妻子說:“如果我被抓去坐牢，老父親身體不好，拜托你照顧好咱爸。”邱家華還與妻子協(xié)商離婚:“如果將來我的刑期太長，你就改嫁吧，不要守活寡?！逼拮勇牶蟊е窦胰A哭成了一個淚人:“我不改嫁，我會等你一輩子的?！?/p>

就在邱家華等待被捕的日子里，怪事接連發(fā)生。警察撥打目擊證人張愛萍的手機，聽到的卻是一句“您好，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蹦繐糇C人留下假的手機號碼，令辦案交警疑竇頓生。交警找到張愛萍的家，不料，又一件怪事發(fā)生:張愛萍從人間神秘地蒸發(fā)了。就在疑云密布之際，失蹤兩個月的張愛萍于2009年8月16日突然出現(xiàn)在交警支隊門口。

拒絕出庭:“人格證人”力挺“東郭先生”

“那天你究竟看到了什么?”面對交警的詢問，張愛萍一言不發(fā)，在信箋上寫下了長達3頁與邱家華的描述完全吻合的證詞，并講述了自己良知掙扎的心路歷程——

原來，趙振英在事故發(fā)生后，多次帶著土特產(chǎn)懇求張愛萍站出來指證邱家華肇事。起初，張愛萍嚴辭拒絕作偽證。然而，趙振英軟泡硬磨，并哭訴了自己目前的艱難處境:痛失愛子讓她精神崩潰，無心工作，全靠老公何萬余一個人掙錢養(yǎng)家糊口，日子過得捉襟見肘……最后，張愛萍勉強答應作偽證。

趙振英滿心歡喜地走后，張愛萍思前想后覺得作偽證不妥，她馬上就反悔了。然而如果不出面作目擊證人，張愛萍擔心趙振英會糾纏不休;如果出面作目擊證人講實話，她更害怕趙振英實施報復。最后，張愛萍采取三十六計中的走為上策，跟交警玩起了捉迷藏。

在玩失蹤的日子里，張愛萍的良知備受煎熬，她連做夢都會夢到邱家華奮不顧身跳河救人的感人場景。如果目擊證人不還原真相，只顧自己東躲西藏免招麻煩，那么見義勇為的英雄就會流血又流淚。經(jīng)過痛苦的矛盾掙扎，張愛萍決定站出來還邱家華一個公道。她在證詞末尾寫道:“邱家華是個好人，好人豈能遭惡報?如果我作偽證或逃避作證義務，我與良心被狗吃掉的人又有什么兩樣?”

不久，南通市交警支隊的痕跡鑒定結(jié)果表明:邱家華貨車的刮痕已經(jīng)生銹，從而否定了與三輪車相撞。接到鑒定書的那一刻，邱家華與妻子抱頭痛哭。

真相大白后，一起恩將仇報的翻車事故似乎塵埃落定。不料，又一場更大的風暴接踵而至:趙振英一紙訴狀將邱家華告上法庭。趙振英這次出招更邪乎，改口說邱家華在后面不停地按喇叭，導致她心煩意亂開翻車。

趙振英這一著棋令邱家華始料未及，他大呼冤枉:“我當時沒有按喇叭，并且我的貨車喇叭已經(jīng)損壞很久，因業(yè)務太忙一直沒得閑修理?！鼻窦胰A弄不明白:趙振英夫婦為何一再誣賴他這個老實人呢?

許多人為邱家華捏著一把汗，因為如果趙振英指控的理由被采納，邱家華極有可能會被法院判決承擔無過錯法律責任。

趙振英看上去勝券在握，她特意聘請南通市資深律師鄭曉義為訴訟代理人。

眼看開庭日子一天天臨近，一種無形的壓力令邱家華喘不過氣來。兒子邱健勸邱家華接受這個慘痛教訓，今后見到落難之人繞道走，千萬別再管閑事。但是，他拒絕接受兒子的建議:“如果見死不救，我還算人嗎?”邱家華表示，將來假若遇到同類事情，他連想也不想，仍然出手相救。

靈肉受傷的邱家華繼續(xù)甘做“東郭先生”的消息傳出后，南通市成百上千的陌生市民要求出庭作證:“邱家華無罪!”他們的身份不是目擊證人，而是“人格證人”。這些素不相識的證人的理由如出一轍:在這個事不關(guān)已、高高掛起的冷漠年代，“東郭先生”難能可貴!

“人格證人”的橫空出世令此案急轉(zhuǎn)直下。2009年10月19日，趙振英的律師鄭曉義突然將訴訟代理費退還給趙振英。他說:“即使邱家華贏了官司，對他也是一種巨大的精神傷害。我做了多年的律師，寧愿相信人格證人，也不愿出庭支持這種莫須有的罪名?！?/p>

律師的倒戈讓趙振英最后的希望破滅了。面對雨后春筍般冒出的“人格證人”，在強大的輿論壓力下，她緊急撤訴。此時，被推上風口浪尖的邱家華，因被卷入這場從天而降的逆流旋渦而身體消瘦了4.5公斤!

在人們?yōu)椤皷|郭先生”邱家華不戰(zhàn)而勝歡呼雀躍時，一道謎團仍未解開:擁有十多年駕齡的原告趙振英，在平坦、筆直的公路上行駛，怎么會中邪般地將車開進河溝?當?shù)匾晃恍睦韺W家給出了答案:趙振英當時可能從三輪車后鏡里發(fā)現(xiàn)邱家華的貨車后，她下意識地采取避讓操作行為失當，可能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瞬間便發(fā)生了這樁詭異的車禍。至于趙振英為何糾纏住救命恩人不放，可能是痛失愛子的趙振英渴求社會“補償”的心理在作怪。

責編/張德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