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也想不透,文學于我,怎么會有如此巨大的吸引力?讓我付出了大半生的追求,臨了在省作協拿養老金。以于離休心未休,身閑筆未閑,快進八旬的“老不死”,仍然戀戀不想放筆,常是伏案讀書、思考、寫作,成了終生難舍的積習。
回想60年前,我參加工作沒兩個月,就迷上給報紙寫稿,也寫生活小故事。真正算上文學作品的,我常以報告文學《卞喜霞婚姻自主記》(熱河《群眾日報》1953年3月18日)記之,那是整整一個版面,《東北日報》也予轉載。我深受鼓勵,又連續寫了短篇小說《宋萬義老頭》《錢》《弟弟的婚事》《春耕的時候》等多篇,分別發在《熱河文藝》《熱河青年報》等報刊上。熱河省文聯還吸收我為個人會員,并推薦我參加全國第一次“青年創作者會議”。這時候,我已奉調熱河省委組織部干部處工作,我接替那一攤工作的前任,已被派往某縣當書記。因此,幾位知心好友都勸我:別迷戀文學那行當了,部領導很重視你。意思是勸我安心仕途之路,可我的興奮點總在文學上,她給了我思考與遐想、快樂和期待。
1955年8月,熱河省建制撤銷,我分配在承德地委。轉年3月,全國“青年創作者會議”在北京正式召開,我被通知隨同河北省代表團參加會議。進京的前兩天,按通知前往當時的省會保定,到河北省文聯集中。
火車隆隆南行,車窗外春意盎然,麥苗青青,柳梢鵝黃,我心中懷有莫名的期待。下車找到裕華路文化局大院,去省文聯報到。次日16名代表聚集會議室,由主持工作的省文聯副主任劉藝亭與大家見面,并介紹河北文學創作狀況。劉那年39歲,看上去沉穩、老練,介紹河北作家時,他講到梁斌在寫《紅旗譜》,林漫在創作《浪淘沙》(后改名《水向東流》);也講到代表中的張慶田和谷峪的創作……給我的印象河北創作隊伍雄厚,與熱河不能同日而語。臨散會時,一位中年同志近前與我握手,并自我介紹:我是郝建奇,您寄來的小說《夜過黃土嶺》,編輯們都說好,已發在《河北文藝》3期的頭題,希望以后多支持。我特高興,這是我劃歸河北后寫的首篇作品。后來知道郝是小說組長,他也寫小說,曾與我多次通信,遺憾的是轉年他被錯劃為右派。參加全國“青創會”,聆聽前輩大師們的報告,與同代文友相互交流,多得啟發與鼓勵,會后寫了《山莊一農家》《牛倌爺爺》(后被人民文學出版社選入《兒童文學選》)等,自我感覺筆力漸長;1956年底,出版了第一本短篇小說集《夜過黃土嶺》。可就在這不久,我對繼續為文產生動搖,目睹反右風暴,那么多文友被打入另冊,而且又多是顛倒黑白、不容分辯;虧得自己“運動”中忙于采訪(時在報社工作),逃過這一劫。
從事文學的危險性,也真的讓我有一段時間遠離了文學;可文學的魔力又讓人割舍不斷,時至1962年5月省文聯籌辦保定短篇小說會,張慶田同志又想起我,他想方設法拉我到會,會議請來艾蕪、魏巍、侯金鏡,還有本省的康濯、李滿天,幾位老前輩大講短篇創作對革命現實的重要性,文學竟又在我心里悄然復活。會議決定《河北文學》編兩期小說專號,要求到會者每人至少交一篇小說,我寫了《尾臺戲》和《農閑時節》,分別發表在《河北文學》8與11期的小說專號上,正如文友們說的:保定小說會竟讓張峻“東山再起”了!這之后,我連續寫了《搭橋》《蠶娘》《大山歌》《修房曲》《老柳成蔭》等十幾篇小說,轟動一時,1964年出版了第二本小說集《搭橋集》。轉年11月,出席全國第二次“青創會”,會后正式調入省文聯,從事專業創作。那年我剛滿32歲,正是干事業的好年華。只可惜,一場文化浩劫橫掃過來,前輩作家田間、梁斌、李滿天等慘遭磨難,我等青年作者被巫為“修正主義苗子”“周揚的徒子徒孫”,進“學習班”清洗“封資修”,勞動改造,一次次“交心”過關。幸遇宣傳毛澤東為根治海河題詞十周年,1972年秋我被抽調去海河工地深入生活,寫了長篇小說《擒龍圖》,1974年12月出版,轉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又以“農村普及本”重印。這年1月,我被省委選派去靈壽縣當縣委副書記,任實職鍛煉。兩年后,因創作和籌辦大型文學叢刊《長城》,又調回省文聯,1978年任《長城》常務副主編,至1982年多刊合并改組,我調任創作室主任。記得,當時領導征求我的意見,我說:一塊石頭在懷里捂四年還熱得不想扔掉,我對《長城》當然有感情,但我服從組織決定,還算愉快地接受了新的工作。
到創作室除服務于專業作家的日常工作,我抓了兩件事;一是為業余作者請創作假,成全了多部有影響的作品,如郭秋良的《康熙皇帝》等;二是創辦文學院。關仁山、談歌、阿寧等都是首批學員,后來他們成長的實踐,也證明了辦文學院的有效性。我省是全國辦文學院的第一家,如今已在各省(市)推開。
1996年省作協與文聯分設,我被選為省作協副主席。但文學工作依然是文聯的組成部分。如此說來,我從事文學創作60年,一直與文聯密不可分。(責編: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