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5月13日下午,俄羅斯聯邦駐上海總領事館副總領事帕維爾·施密德夫一行,來到安徽中醫學院附屬醫院住院部一間素雅的高干病房內,代表俄羅斯政府向在這里住院的安徽大學老紅軍楊醒夫授予“衛國戰爭勝利65周年紀念獎章”。楊醒夫先生、夫人劉士楨、兒子楊平以及安徽大學離退休工作處有關人員參加了簡樸而又不失莊重的頒獎儀式。此前的1996年底,俄羅斯聯邦駐上海總領事館總領事蔡浦林曾代表俄羅斯政府授予楊醒夫先生“衛國戰爭勝利50周年紀念獎章”和“朱可夫紀念獎章”各一枚!這個93歲的傳奇老人在偉大的前蘇聯衛國戰爭勝利后也曾獲蘇聯最高蘇維埃授予的“戰勝德國”、“戰勝日本”和“戰斗功勛”獎章。莫斯科不會忘記,偉大的蘇聯衛國戰爭取得的巨大勝利。不只僅億萬蘇聯軍民同仇敵愾慷慨赴難,更有不少中國兄弟同蘇聯老大哥并肩作戰血灑疆場,這其中就有楊醒夫先生。輕輕撫摩著沉甸甸的獎章,老人深邃銳利的眼光拉得悠長,仿佛又回到了在蘇聯那段槍林彈雨、血雨腥風中沖鋒陷陣、馳騁疆場的崢嶸歲月……
14歲少年光腳奔革命
出生于1917年的楊醒夫先生今年已是93歲高齡,他參加革命也有八十年的歷史。1929年7月,楊醒夫的曾祖母病故。在外行醫多年的父親楊文通回家奔喪。父親辭別之際,12歲的楊醒夫執意要跟父親一起走,為的是有更好的上學機會。此時,楊醒夫還不知道父親三年前就已經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并任地下黨支部負責人。眼見家里唯一的男孩又要離開自己。母親楊王氏哪里肯放他走。不顧母親的苦苦哀求,楊醒夫撒腿就跑。見母親在后面緊追,他跑掉了一只鞋子,就這樣光著腳跑到火車站、翻上了火車……楊醒夫怎么也沒有想到,這竟是與母親的訣別。直到1945年,他跟著蘇聯紅軍打回東北踏上故土。眼前卻只有母親墳塋上的凄凄芳草在微風中搖曳,宛若母親曾經哀愁的目光。
1931年9月底,黨組織指示楊文通在日軍未進犯齊齊哈爾前把醫藥、設備等運往齊齊哈爾,與蘇子元(建國后曾任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對外廣播主任)等開辦“龍江醫院”,以醫療為名從事地下秘密工作。因為當時的齊齊哈爾是偽黑龍江省省會,鐵路和水上交通比較方便,距中蘇邊境又較近便于聯絡。曾積極支持和參加過馬占山江橋抗戰的齊齊哈爾人民,抗日反滿情緒一直未衰,有一定的群眾基礎,是建立情報中心的理想地方。在周密考查的基礎上,經請示上級同意,蘇子元與楊文通在遠離市中心的永安里附近,以開設“龍江醫院”為掩護,建立了齊齊哈爾地下軍事情報站。情報站建立初期有九名工作人員,由中共黨員楊文通擔任院長,兒子楊醒夫自然成了一名穿白大褂的小醫生。父子倆生活上可以相互照應,每天接觸到進步思想的楊醒夫心底開始涌動熱流,小小年紀的他發誓為爭取民族的解放和獨立可隨時奉獻自己的一切。
情報站建立后,蘇子元與楊文通通過哈爾濱一起做地下工作的老相識,充分利用齊齊哈爾人民積極抗日的愛國熱情,迅速發展情報人員,擴大組織。1931年11月19日,齊齊哈爾淪陷于敵手,日軍的鐵蹄踏過,一時間人心惶惶,風聲鶴唳。敵我斗爭驟然白熱化之際的第二天,情報站負責人蘇子元讓楊醒夫“送封信給戴掌柜,在情況緊急時要鎮定從容、隨機應變”。楊醒夫知道。表面沒有破綻的信,其實背面用藥水寫著秘密內容——14歲的楊醒夫此刻已成為綏寧特委的一名秘密交通員,一名秘密戰線的勇敢戰士,自此踏上了烽火歲月革命征程。齊齊哈爾地下軍事情報站,在日偽統治異常殘酷、警特活動頻繁的嚴峻形勢下。與日本侵略者進行了八年沒有槍聲的殊死戰斗。而精明果敢年少的楊醒夫在情報站對敵斗爭的4年多時間里,一次次置個人生死不顧。克服了種種難以想象的困難,秘密活動在敵人的“眼皮底下”,戰斗在敵人的“心臟”中,多次出色完成了首長交給的各種任務。
海軍少尉血撒莫斯科
1935年,18歲的楊醒夫在哈爾濱一中讀初三。一天。校長宋慶唐氣勢洶洶地把他叫進辦公室,“我們早就注意到你了,外地給你來那么多信。你是不是參加了什么組織?要是敢反滿抗日,我就把你抓起來送到警察局!”黨組織考慮到楊醒夫的安全,立即決定把他送往蘇聯海參崴中國列寧學院學習。為了保密的需要,楊醒夫隨母親姓王,改名王福。王福深知黨組織的良苦用心,在學校里孜孜不倦如饑似渴地汲取著知識的甘露。
1941年6月22日黃昏時分,正在大街上悠然散步的王福聽到街頭有線廣播突然響起。播音員用急促的語調告訴人們馬上將發布重要的消息,很快廣播里傳來蘇聯外交人民委員莫洛托夫的聲音:“法西斯德國背信棄義不宣而戰,突然進攻蘇聯。黨號召蘇聯人民奮起捍衛自由和獨立,捍衛自己的社會主義祖國。我們的事業是正義的,我們必勝!”王福知道,戰爭打響了,自己也是“蘇聯人民”的一員,完全有責任和義務保衛蘇聯打擊德寇。1941年6月,王福依然投筆從戎應征入伍,成為蘇聯太平洋艦隊第64海軍陸戰旅少尉排長,加入了莊嚴神圣、可歌可泣的蘇聯衛國戰爭。可64旅3營2連2排的蘇聯士兵們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排長竟然是個黑頭發黃皮膚的中國人,
1941年9月底,希特勒對莫斯科發動總攻。國防委員會急令抽調7個海軍陸戰隊旅馳援首都,太平洋艦隊獨立64旅也在其列。莫斯科成千上萬的軍民在“堅決死守莫斯科”戰斗口號鼓舞下,在最危急的時刻,在每一寸土地都上與法西斯展開了拼死作戰,使德軍每前進半步都要付出無數血的代價。但德軍在開始的幾天總算還給希特勒爭氣,進攻頻頻得手,推進速度雖說不是太快,但卻一步步地向莫斯科逼近。而隨著德軍的逼近,蘇軍的抵抗也越來越頑強,常常是打得整營、整團不剩一人為止。
11月底的莫斯科已是寒冬季節,鵝毛大雪密密揚揚,白皚皚的莫斯科郊外,凜冽的寒風裹著卷起的層層雪浪,凄厲呼嘯著鋪天蓋地而來,溫度計的水銀柱在急劇下降。在這零下40多攝氏度的冰天雪地中,交戰雙方的官兵在呼嘯北風中凍得瑟瑟發抖。在田野上塹壕邊,在頓河冰水中,到處可見凍僵了的德國兵尸體。嚴寒遲滯了瘋狂納粹的進攻步伐。
11月30日,風雪稍停,密密麻麻的德國人叫嚷著“希特勒萬歲”,再度蜂擁而上妄圖包圍蘇軍,王福沉著指揮全排戰士與數倍于己的敵人英勇奮戰,他操起機關槍噴射出憤怒的火舌,在敵人強大的炮火中,看著朝夕相處的活生生戰友一個個倒下,巨大悲憤中王福大喝一聲沖出戰壕,端起一支上好刺刀的長槍沖向敵群肉搏,“紅軍烏拉,同志們沖啊!跟德國鬼子拼了!”突然,一顆炮彈帶著尖利的呼嘯聲落在他身邊數米處爆炸,王福突感右腿麻熱行動受限,隨之而來一陣陣巨痛,他便失去知覺倒在陣地上。在英勇的蘇聯紅軍殊死搏擊下,半個小時后德軍全線潰逃。熱血撒異國舍命驅強敵,王福的戰斗生涯也因這場舉世關注的戰役書寫下人生最華美的篇章。果然不久,在莫斯科保衛戰中受傷后痊愈的王福被調到遠東太平洋艦隊司令部情報處升任中尉參謀。
1945年8月8日,蘇聯正式對日宣戰。9日凌晨,王福跟隨蘇聯紅軍,回到了闊別十年的祖國。“打回來了,終于打回來了!”王福的心激動得快跳到嗓子眼。黑黑的土地啊,激蕩著一個游子的魂魄在低吟淺唱。1945年8月的20多天時間里,王福隨蘇軍先后參與了解放我東北撫遠、富錦、佳木斯和哈爾濱等重大戰役。雖然裝備精良的蘇軍打擊茍延殘喘的日軍勢如秋風掃落葉、摧枯拉朽銳不可擋,但驚險的戰事時有發生。10月的一天,在一次清剿日本關東軍的一處要塞戰斗結束后,二十多個日本兵舉著白旗投降。當王福和戰友興高采烈走近時,兇殘狡詐的日本兵突然投出了數枚手榴彈,6名蘇軍戰士當即被炸傷,王福也被彈片擊中左臂鮮血淋漓。憤怒的蘇聯水兵端著沖鋒槍。朝這群詐降的敵人瘋狂掃射……
歸來兮西山不可久留
從蘇聯打回魂牽夢縈的故鄉,面對窮兇極惡的德國納粹與日本法西斯,在極其嚴酷的斗爭環境中,身經百戰的王福始終意志堅強英勇作戰指揮沉穩,成為一名從硝煙炮火、彈雨槍林中走出來的傳奇戰斗英雄。二戰后,世界恢復和平。因參加莫斯科保衛戰、對德作戰有功,王福被授予“戰勝德國”獎章:因為參加解放東北戰役、對日作戰有功,王福被授予“戰勝日本”獎章。在蘇聯人中,同時榮獲這兩枚獎章的人為數不多。不久后,王福正式加入蘇聯共產黨,成為一名真正的“布爾什維克”。
1949年,退伍后的王福成了蘇聯外貿學院的中文教員。身在他鄉,王福十分關注新中國的命運和共產黨人領導的中國人民解放事業進程。王福始終忘不了1949年4月23日晚上7時,新華社播音員那鏗鏘有力的聲音:“人民解放軍百萬大軍,從一千余華里的戰線上,沖破敵陣,橫渡長江……”王福的靈魂被震撼了,他急切地告訴他的蘇聯朋友:“祖國即將解放,新中國即將成立,祖國需要我。我也需要祖國,我還是要回家!”1950年,王福被莫斯科大學經濟系和歷史系聘為中文教師。1951年11月,落葉歸根、思鄉心切日重的王福響應周總理號召,毅然決定放棄國外優厚待遇回國,并正式向聯共(布)中央遞交回國申請。此時,莫斯科大學東方語言教研室主任勸他說:“王同志,我們會給你申請一間房子,你再工作一個時期當上教授,在這里過社會主義美滿生活吧!”鐵了心的王福婉拒了蘇方的一切挽留。于1952年6月底的一天,乘坐轟隆轟隆的火車從蘇聯莫斯科駛進了中國東北,長長的車廂里坐著一位闊別十七年之久的游子,當列車停靠在中國滿洲里一個車站補充燃料時,王福下了車,熱淚盈眶的他捧起一把黑土放在鼻尖貪婪地嗅著新中國的氣息……當年那個活力四射的王福,如今已是踏實沉穩的楊醒夫,他回到了自己的家,那個光著腳逃出去的孩子又回來了
回國后,祖國以最大的熱情和胸懷接納了這位戰功卓著的游子,楊醒夫先任中國人民解放軍司令部辦公室海軍中校副主任。后在1956年任南京海軍學院科研部編譯處處長、部黨委委員。1964年楊醒夫轉業到安徽大學任外語系主任兼黨總支書記,1983年離休。
離休后的楊醒夫一直保持著軍人的生活作風,每天早晨六點起床,洗漱散步,晚八點就寢,幾十年雷打不動。有規律的生活使老人在93歲高齡仍耳聰目明,行走正常。最關鍵的是,老人經歷了生與死考驗,其人生的態度在生活面前早已超脫于凡人。因此,老人有一顆積極向上知足常樂的平和心,一顆平靜的心,一顆善待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