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集鎮上有一個菜攤,靠販賣蔬菜維持生計。如果那天清晨他按照以往的路線到批發市場去,也許他的生活仍然十分平靜。
但那天他起床稍遲了些,為了趕時間,他的三輪車拐入了一條小道。他在小道上遇到了一個女孩,一個長的很美但衣冠不整的女孩,她說自己是學生,她想去汽車東站,希望載她一程。
天已經蒙蒙亮了,他看到她的眼神里充滿了渴望,他知道從這條小道到鎮上還有10多里的路程。
他是一個謹慎的人,他覺得在這個人跡罕至的地方,載一個衣冠不整的女孩,實在是一件十分冒險的事情。
他猛登了幾腳三輪車,離去了。但他聽到那個女孩的哭聲,那種無助的哭聲讓他剎住了車。
他對那個女孩喊:“喂,那你上來。”
女孩便跑著走上前來,坐到了他的三輪車上。半個小時后,他們到了鎮上,那個女孩下了車,對他說:“謝謝。”
這只是一個邂逅,幾天后他就忘了。
但一個月后,他的菜攤上突然出現了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他們問他,一個月前你是不是載過一個女孩。
他想了半天,終于想起那天清晨的事。他說:“是的,那時一個穿著黑色上衣的女孩。”
中年男女說,他們是女孩的父母,他們的女兒失蹤了,他們費了許多周折才打聽到他曾載過她。
他說那個女孩一到鎮上就下車了,不知去了哪里。但他的解釋顯然沒有令中年男女滿意。他們站在菜攤前,一遍遍的進行追問,很快,他的菜攤前圍滿了人。
這個曖昧的消息傳得比風還快,集鎮上所以的人都知道他在某個清晨,在一個少有人跡的地方載過一個漂亮女孩,而那個女孩現在失蹤了。
那對中年男女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到菜攤上尋事,最后他們請來了警察,但警察沒法認定他有犯罪嫌疑。他的苦難生活從此開始了,他的妻子開始不信任他,他的兒女開始詰問他那天早上到底做了什么。
他一遍遍復述著那天清晨的細節,但沒有一個人會相信他了。
他的菜攤無法擺下去了,他也無法面對熟人懷疑的目光。他索性外出打工去了,再也不敢回家了。直到他的手被打樁機截斷,建筑隊的老板給了他5萬元錢,打發他回家。
他回來了,但他和妻子、兒女的關系已經生疏了。他重新擺了一個菜攤,但生意很差。他每天坐在那里,向枯樹一樣等待著顧客的來臨。
有一天,他的菜攤前出現了許多人,一個抱著孩子的少婦還有那對中年夫婦。那對中年夫婦向他說“對不起”,那個少婦說“你是個好人”。于是,人們知道了這個故事的原委,那個女孩在四年前的那個清晨間歇性的精神病發作,離家出走,被好心人收留,病治愈后,嫁夫生子。
大家都在唏噓。
而他坐在菜攤前,一聲不響。他的眼神是混沌的,驚懼的。最后,他抓起一只灌滿水的可樂瓶,往風干的菜葉上灑水,然后說道:
“你們買些菜吧。”
選自《杉鄉文學》
小說包
這是一篇讀后讓人痛心逼人深思的小說。賣菜的男人出于一片好心,在一個早上搭了一個女孩子去鎮上,結果招來了女孩父母的追問,警察的調查,鄉鄰的猜疑和親人的疏遠,他不得不背井離鄉去外地打工,最后落得個殘疾回家。他只好繼續賣菜,可是沒有生意了。雖然多年后女孩子一家人都來感謝他,真相大白之時,眾人唏噓,他的眼神卻變得混沌驚懼,對一切都無動于衷,只是木然的說了一聲:“你們買些菜吧。”他的眼神不可能清澈了,他被蹂躪麻木的心靈也復原不了了,一個善意助人的舉動,讓他付出了一生的代價。可是,作為一個人,他的品德是高尚的,是完完整整的。好人難做,卻一直有人在做,我們身邊每天都涌現出各種助人為樂的感人行為。好人在大多數情況下總是能有好報,被人歌頌贊美,善良永遠值得我們提倡,只是希望它帶來的副產品不再是傷害,而是愛心、溫暖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