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來了個“突然襲擊”,打電話過來說明天要來我這里小住幾天。看著滿屋狼藉,怕母親會擔心我這個奔三的單身兒子,便動用所有清潔工具將我半個月以來忽略了打掃的家弄了個窗明幾凈。至少母親看不出我之前的單身生活有多狼狽了。門口堆了好幾袋生活垃圾,本打算明早再扔,平日潛伏在家里的生活垃圾此時突然變得很礙眼。于是,我提上它們跑下了樓。
接下來發生了戲劇性的一幕:我將垃圾扔進樓道里的垃圾桶往回走時虛掩的防盜門發出清脆的響聲,鎖了個嚴嚴實實。此時的我身著家居服,既沒有錢,也沒帶手機。拽了拽曾經給我安全感的防盜門,此時關得比什么都嚴實。我粗略估計了一下,現在至少是夜里11時,從一樓到六摟,已經沒有幾個夜行者了。
我把耳朵貼在各a還開著,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敲門了。我在六樓其他兩戶門口徘徊了很長時間,一切靜悄悄,想來他們已入睡。住在這棟樓里的大多是些退休老人,睡得也都格外早。何況現在已過了23時!
我像個情報工作者,從六樓開始聽,聽聽屋內是否有動靜。走到一樓時我已經探聽了15家的防盜門,屋內無一例外都靜悄悄的。我疲憊地將耳朵貼近了一樓西戶的防盜門。他們的電視竟然還開著,那家人竟然還沒睡!我鼓起勇氣敲了敲門。估計是那家的女主人,用法官一樣審問的語氣說:“誰?有什么事兒?”我告之身份,說我在倒垃圾時防盜門將我鎖在了樓道里,身上既沒有手機也沒錢,想借用他們的電話撥打開鎖公司的電話。那是一位40歲左右,體態略胖的女人。見我的窘樣笑了,說:“我見過你,經常拿著一摞書上樓,估計是個知識分子。”說完她熱情招呼我進屋。
我平時討厭極了那些無孔不入的城市“牛皮癬”廣告。誰曾想在今夜竟然成了我的救命草。我抄了一家開鎖公司的電話號碼寫在手心上,用他們的電話撥通了開鎖公司號碼。開鎖公司的技術人員說會在20分鐘后趕到,讓我稍等,還說會用此號與我聯系。
我尷尬地笑了笑。女人笑得很爽朗,說:“這樣的錯誤我也犯過,不礙事的,在我家稍等一下,開鎖公司的人就到了。”我坐在她家沙發上開始找話題。知道我的老家之后女人笑得更爽朗了,說:“年輕時我是個火車乘務員,經常去你們老家。”說完又滔滔不絕地講起了我老家的陳年舊事。那家男人的話很少,偶爾打斷女人的話,說你那已是15年前的事,現在一定有了不少變化。說著給我面前的鐵觀音續了水,招呼多喝點。20分鐘之后開鎖公司的人趕到,幾經周折終于將鎖弄開。
后來,基本沒再見過一樓的夫妻。一天我下樓時碰巧遇見那女人下班回來,手里提了大包小包的海鮮。一見我她便拿出兩條帶魚塞給我,說她弟弟在跑物流,從大連帶了一些新鮮海鮮過來,讓我也嘗嘗鮮。吃著一樓鄰居送的海鮮,感覺味道鮮美無比。半個月之后我再一次敲他們的家門,給他們送去一些母親從老家帶來的奶制品。那家人也并不客氣,將東西收下。男人笑呵呵地說:“不要那么客氣,說不定哪天我也會很狼狽地穿著家居服站在你家門外敲門。”他的話讓我想起了那天在樓道里瑟瑟發抖的樣子。我笑出了聲,他也笑了。
又過了幾天那家女人又來敲我的門,說:“我們家孩子上初三,其他科目都還行,只是作文成績太差,我經常看你在晚報上發表文章,你能不能輔導輔導孩子的作文?”女人還拿了女兒的作文本讓我看。沒等我說什么,她便說有事匆匆下了樓。我翻她女兒的作業本時突然飄下了一張紙,上面什么也沒有,是一張白紙。但它卻讓我想到了生活在一個樓道里的鄰居們。從六樓到一樓,不過是隔著一張紙,只要有心將其捅破,人與人的距離就近在咫尺。
(編輯靜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