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日歷

新年將至，母親總愛抽空去鎮上買回一本嶄新的A4紙四分之一大小的日歷，釘在墻上，隨手一翻紅紅黑黑的紙張，她歡喜得像個孩子。

其實，母親不識字，只是認識一些簡單的阿拉伯數字。起初，她鐘情于日歷，引起我好長一段時間的疑惑，一直以為母親看日歷，只是為了記住二十四節氣，以便農事耕種或關注母豬下崽、出欄的時日。

直到去年新年前夕，我偶然回家，恰逢母親買回了新日歷，正歡天喜地翻著，幾乎每月的日歷紙張，都有幾頁被她折疊起不同的圖案，甚至有幾頁，她用糊鞋底的漿糊糊上紅布條、白布條……看母親虔誠幸福地忙碌著，我一時沒有打擾她，只是站在一旁，靜靜地注視著冬日下的母親，看她一會兒折疊起一頁日歷或糊起一塊紅布條，雙掌合十，一臉微笑……當時我以為母親在做某種迷信的禱告，心想，老年人冬閑無事，尋找一些心靈的信仰，即使迷信，只要心靈得以慰藉，給老人帶來快樂，我們做晚輩的，就隨她去罷。

又是折疊，又是糊布條，一本厚厚的日歷被母親折騰得像一個待產的孕婦。我突然回家，她自然驚喜不已。當我注視她手中的日歷，像發現兒時的玩具一樣興奮，母親有點慌張，躲閃著把手中的日歷藏于身后，囁嚅著說，在家閑著沒事，瞎忙活。

母親的日歷還是被我拿到手中，翻到被折疊或糊上布條的紙張，我好奇地問她，媽，這些都是什么日子呀?難道都是你算命得來的幸運日!

母親見我對她折疊過的日歷感興趣，猶豫著，呢喃而語，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母親的“賣關子”更撩起我的好奇心，我用激將法——在家沒事搞什么封建迷信活動!母親和我爭辯起來……

在爭辯中，我了解到那些被母親折疊或糊上布條日歷紙張的含義——

2月28日、7月14日、8月17日、8月19日被母親折疊起，那是弟弟、我、姐姐和哥哥的生日。母親折疊這些日子，只是到時候提醒我們為自己做一碗壽面，祝福自己生日快樂!

元月2日、2月16日、12月18日、12月28日被母親糊上了紅布條，那是我、弟弟、姐姐、哥哥的結婚紀念日，母親糊上紅布條，只因這些日子都是我們的大喜之日，到時候她會提醒我們在這一天好穿戴一新慶祝自己的結婚紀念日，夫妻要相敬如賓。

6月14日、10月20日，被母親糊上了白布條，那是祖母和外婆去世的紀念日。母親糊上這兩日，只是提醒自己到那一天，到祖母和外婆的墳上燒一些紙錢，保佑我們一大家子生活平安。

2月3日、4月5日、6月16日、8月22日被母親折疊成心形，那是母親的孫子、孫女、外孫們的生日，母親折疊這些日子，到時候通知我們為自己的妻子好好做一天家務，在母親的眼里，子女的出生之日就是母親的受難日。

我翻找完所有的日歷，卻沒有發現母親為自己的生日和結婚紀念日打上記號，我心隱隱地發疼，母親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到家人身上，卻忽略了自己。

母親的那本充滿母愛的日歷，讓我記住了家人的生日，祖輩的祭日以及我們兄弟姐妹的結婚紀念日。因而在新年到來之際，我總是滿懷信心迎接新年，因為新的一年里有那么多值得我們欣喜的日子，這種欣喜不為權力、金錢而喜，而是至真親情的牽掛之喜。我們沒有理由不向新年邁出堅實的步伐。

新年的鐘聲敲響了，我眼前又恍惚顯現出母親折疊新年日歷的身影，止不住拿起案頭的一本新日歷，學著母親的虔誠，翻著日歷折疊起來，當然我先折疊起母親和父親生日的那兩頁……

(編輯段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