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豎是它,一橫也是它,站不改姓臥不改名的,只有它。
做“1”霹靂數壇,做“一”銷魂文壇,能兼上這兩條的,該不該敬重,你說吧。
作為數量的起始,1是那么個小輩,又那樣瘦小,卻接過一切數量基石的重任,承擔從無到有的突破,開創“一元復始,萬象更新”。有了1,才有2,有3,有百、千、萬。一切事物只要想起數量關系,就與“1”密不可分了。單位圓借助它構建,數軸和坐標系借助它構造。正是在1的進取中,才出現風流的圓周率 π ,才出現自然對數的底e,才拓展出美妙的無理數世界和虛數世界,才建立起帶小數、成分數、佩根號、執負號、戴指數……這樣一個朝氣蓬勃的數學大家庭。
“1”擁有這么龐大的事業,卻那么低調;“1”那么低調,卻又有這么強的凝聚力。這給我們怎樣做人,是不是也該有點啟示?
在數學界,也許“0”的出鏡率并不比“1”少,但許多時候,0只是個幫辦,只在哄抬。而1,絕對一滴水一個泡,不卑,不亢,當你加上1或者減去l的時候,不急不怠,都在徐徐地給你上升,徐徐地給你下降,要是這樣的加、減而不舍,同樣把你帶進非常世界。當你乘以l或者除以l的時候,換了其他的數,非攪得你翻天覆地不可,l不,1尊重本原,無意改變對方意志。太多的數,有了方冪,立即浮躁,不是膨化如爆炸,就是銳減如泄氣。唯有l,任你給它多少(實數)次方,像成了佛,堅守著自我。應該算條漢子了吧,這樣本分,這樣厚道。
1這樣告訴我們:渺小不等于沒有力量,平淡也不一定失去大作為。
走進漢字世界,它便有了大名“一”。“一”作為一個實實在在的詞,并非像“的”、“了”那樣,只是文字的添加劑。任何文章中,我們找不上比它更忙碌的了:出示最小是一,代表全部是一,數一數二頌一,獨一無二贊一,一點一滴一絲一縷,一概一切一統一律,都有一,最簡單的是一,最復雜最龐大,也只要一個“一”已足以概括。“一”這樣活潑,這樣快活,這樣尊嚴。
我是一,你是一,一粒芝麻是一,一個宇宙也是一。“一”雜于億、兆之中,既不傲慢,也不淺薄。于是,一筆可以勾銷,一鳴可以驚人,一本可以萬利,縱使“一夫當關”,也有讓“萬人莫開”的時候。一個人,再有這等自信,也夠尊嚴的了。
總覺得它像一位不俗的詩人。以一述懷,“一叫一回腸一斷”(唐·李白),悲愁了得;以一狀物,“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元·徐再思),入木三分;十個一集聚,“一帆一槳一漁舟,一個漁翁一釣鉤,一俯一仰一場笑,一江明月一江秋”——那是蘇東坡,他趕到渡口船已離岸,船家看出呼船的豁達蘇子,存心尋份快樂,要他作首應景詩開開心,誰知大學士脫口急就,就有了這首回船詩。
它可能還兼著哲學家。待到老聃手里,“一”便成了他喻“道”的有力幫手。在那篇名滿天下的《道德經》中,“一”作為萬物的本原,萬物負陰而抱陽,簡單而復雜,于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再是,“一”作為萬物發生發展的總規律,作為社會最高的道德標準和行為規范,所以“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正氣”。所以“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美譽和成就是毋庸夸耀的。這樣看來,“一”的仙風道骨,也有一半得助于它的開鑿和體悟。那個看似一無是處的形體里,卻生有一個敏銳而深邃的頭腦!
這“一”,不讀書的人也識,但,讀了許多書的人也未必真識。我這樣說了一氣,真不知它,會不會正在笑我的迂。
(編輯思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