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龍佩:首任“歐盟總統”是怎樣“煉”成的

20世紀70年代，時任美國國務卿的亨利·基辛格曾說過一句令很多歐洲人聽了傷心的話。他抱怨說:“當我想給歐洲打電話的時候，不知道該撥誰的號碼。”弦外之音，其實是在諷刺歐洲大陸政治立場的支離破碎。當時光列車行進到21世紀的第九個年頭時，歐洲終于迎來了歷史性的一天——2009年11月19日，歐盟二十七國領導人在布魯塞爾召開特別峰會，最終推選產生了第一位能代表近五億歐洲人在國際上說話的“總統”——歐盟理事會常任主席。首任此職的人就是現任比利時首相赫爾曼·范龍佩。

中等身材、頭發花白、戴著眼鏡、長相斯文的范龍佩，在當今歐洲政壇只是一位知名度不太高的、專家型的政治家。他進入比利時政界的時間雖然并不算短，其履歷卻頗為平淡。但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的是，在其年過花甲之后，竟然“官運亨通”起來，在不到三年的時間內，范龍佩所任職務“芝麻開花——節節高”。2007年7月，范龍佩當選為比利時眾議院議長;次年12月30日，范龍佩又被比利時國王阿爾貝二世任命為新政府首相;擔任比利時首相不到一年，范龍佩又憑借其小國首腦的地位、低調務實的作風以及超強的協調藝術，在歐盟內部激烈的明爭暗斗中，被推上了首任歐盟“總統”的寶座。

經濟專家出身，曾有不凡政績

范龍佩1947年10月31日出生在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是一名天主教徒。上中學時，范龍佩就對經濟產生了興趣，時常關注報上的失業、通脹、匯率及股市的消息。高中畢業后，他進入歷史悠久的荷語天主教魯汶大學主修經濟學。1971年，順利完成大學學業的范龍佩憑“專業對口”被比利時中央銀行研究部門錄用，從事了三年多時間的研究工作。也許是因為出身于中右翼政黨家庭，早在大學時代，范龍佩就頗為關心政治。他是社團活動的積極參與者，還是荷語基督教民主黨的前身荷語基督教人民黨青年組織的成員。由于頭腦靈活，作風穩健，范龍佩在荷語基督教人民黨青年組織內的地位逐步攀升，支持率扶搖直上，幾年后即開始擔任副主席，后又于1978年成為荷語基督教人民黨全國黨部成員。

20世紀70年代末，范龍佩邁入政壇。起初，他在比利時內閣大臣辦公室工作。1980年至1988年他擔任荷語基督教人民黨研究中心主任，并成為該黨全國重要領導人之一。在此期間，范龍佩曾經參與了比利時前首相馬爾騰斯和德阿納的組閣談判，并于1988年至1993年擔任荷語基督教人民黨主席。該黨于2000年改名為基督教民主黨。

1993年9月，范龍佩進入德阿納政府，擔任副首相兼預算大臣。當時，比利時政府正面臨經濟困境，公共債務超過國內生產總值約三成。具有深厚的經濟領域學識的范龍佩適逢其時，得以一展身手。他主張嚴格控制預算，削減國家債務。在其掌管預算事務的六年時間里，比利時大規模地減少了政府的財政赤字。政府度過了財政危機，人們也認識了范龍佩作為一名技術型專家處理國家大事的才干。

天有不測風云。正當范龍佩創建不凡政績、仕途一帆風順之際，“災難”卻不期而至。1999年上半年，比利時發生了震撼世界的二惡英雞污染事件。事端起于比利時一家叫維克斯特的動物粉料生產廠，而問題則出在飼料上——該廠有八噸粉料摻進了被二惡英嚴重污染的工業用油，這批粉料作為飼料添加劑被十三家飼料廠買進，隨后這些廠家又把污染了的飼料賣給了數以千計的飼養場，最終導致飼養場生產的雞肉和雞蛋出現有毒物含量嚴重超標。人們還發現，雞肉和雞蛋已輸往德國、法國、荷蘭。二惡英污染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傳播開了。據專家介紹，二惡英是一種含氯化合物，是目前世界已知的有毒化合物中毒性最強的。它的致癌性極強，還可引起嚴重的皮膚病。

二惡英雞污染事件對比利時的政治、經濟產生的影響極其嚴重，在國際上也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事件的影響范圍之廣，成為繼英國瘋牛病危機之后歐洲最大的一起食品污染案。在當年6月13日歐洲議會選舉和比利時立法選舉即將到來之際，雞污染事件把有“雄雞”之稱的德阿納首相弄得焦頭爛額。6月1日，迫于強大的壓力，比利時衛生部和農業部部長相繼被迫辭職，并最終導致荷語基督教人民黨在全國選舉中大敗，德阿納內閣集體辭職。“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范龍佩也不得不結束內閣成員生涯，開始擔任比利時眾議院議員。

展示高超能力，創造政壇奇跡

盡管被突如其來的環境災難“沖”掉了“烏紗帽”，但范龍佩馳騁政壇的熱情卻沒有消減。無論是黨派活動還是在他能夠參與的國家事務中，都能看到他活躍的身影。在其擔任比利時眾議院反對黨議員期間，范龍佩以問政謹慎以及擅長處理國際問題著稱。經過數年不懈努力，范龍佩再度崛起，于2007年7月當選為比利時眾議院議長。

長期以來，比利時聯邦政府中荷語區和法語區兩派勢力矛盾重重。2007年8月，由于比利時弗拉芒大區和瓦隆大區的政黨領導人在國家政治體制改革問題上分歧嚴重，剛剛在聯邦議會選舉中成為議會第一大黨的荷語基督教民主黨領袖伊夫·萊特姆組閣面臨失敗。國王阿爾貝二世要求眾議院議長范龍佩對組閣問題進行斡旋。經過范龍佩整整一個月的游說、調解，上述兩地區政黨領導人最終同意重開組閣談判，讓初任首相的伊夫·萊特姆順利解決了組閣難題。

2008年，金融危機席卷全球，比利時同樣未能幸免。禍不單行，當年下半年出現的富通集團收購案更是禍及比利時政府。

富通集團原本是比利時與荷蘭的合資公司，是比利時最大的銀行，但其在金融危機中陷入困境。2008年10月初，比利時政府與法國最大銀行巴黎銀行就收購富通集團在比利時的股份達成協議。由于富通集團股價幾乎已一文不值，部分憤怒的小股東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判定政府收購并轉讓富通集團股份不合法。比利時上訴法院于同年11月12日作出了支持小股東的判決，使巴黎銀行的收購計劃未能如期進行。上訴法院判決出臺后，比利時媒體開始報道政府曾試圖干預上訴法院判決一事，導致比利時議會展開調查。當年12月19日，比利時最高法院發表的一份報告稱，“有跡象”表明比利時首相伊夫·萊特姆身邊人士在富通集團收購案問題處理上涉嫌干預司法。伊夫·萊特姆于當天提出了內閣總辭。經過三天密集磋商，比利時國王阿爾貝二世22日批準了這一辭職請求。國王隨即任命前首相馬爾騰斯與議會各政黨展開磋商，力圖盡快成立新政府。眾議院時任議長的范龍佩憑借在比利時政壇多年的經驗和表現，成為各方均同意接受的新首相人選。12月28日，阿爾貝二世國王在布魯塞爾郊外的拉肯宮接見范龍佩，正式授權其組建新內閣。

值得一提的是，與眾多熱衷權位、驕橫高傲的政治家不同，范龍佩為人十分謙和、低調，政治分析人士評價他“理性溫和，實而不華”。

范龍佩受命于危難之際，出任比利時第四十八任首相。范龍佩上任后，憑借其謹慎踏實的工作作風及高超的協調技巧，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彌合了比利時政界的裂痕，實現了北部荷語地區和南部法語地區的團結，將政局重新帶入正軌，因而廣受比利時民眾和政界擁護，被譽為是“創造奇跡之人”。比利時媒體對這位新首相也評價頗高，認為范龍佩“給一個瀕臨爆炸的國家帶來了寧靜”。有媒體把范龍佩的成功歸因于其在政治上所走的“中庸”之道。他性格沉穩，善于溝通，又能堅持原則，大有“綿里藏針”之風，這讓他在協調比利時政府與比利時王室、政府各個黨派之間的關系時游刃有余。

歐盟設立“總統”職位，引來萬眾矚目

幾個月前，在布魯塞爾舉行的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六十周年音樂會上，時任比利時首相的范龍佩曾說過這樣一段話:“我聽說六十年對中國人來說非常重要。它代表著一個人進入了人生最重要的階段:一個能聽取不同意見、受人尊敬的年齡。我已經進入了這個年齡，很高興也能進入這一境界。”他當時肯定不曾想到，時隔不久，他這樣一位年屆六旬的政治家，在得到“受人尊敬”的首相職位之后不滿一年，還將十分榮幸地得到另一個更“受人尊敬”的職位——首任“歐盟總統”。

歐盟是歐洲聯盟的簡稱，是由歐洲共同體發展而來的集政治實體和經濟實體于一身、在世界上具有重要影響的區域一體化組織。經歷了半個多世紀坎坷曲折的發展歷程，歐盟已成為一個涵蓋二十七個國家、總人口近五億、當今世界上經濟實力最強、一體化程度最高的國家聯合體。

2009年12月生效的《里斯本條約》規定，歐盟設立歐盟理事會常任主席職位，廢除以前每半年輪換一次歐盟主席國的輪替機制。以往由各個成員國政府首腦輪流擔任歐盟主席，不僅難于保證歐盟決策機構之一的歐盟理事會工作的連續性和穩定性，并且因不由選舉產生而自然擔任，又造成缺乏代表性和權威性。歐盟理事會常任主席任期兩年半，可以連任一屆，其職權主要是在歐盟內部協調立場，在國際舞臺上代表歐盟各成員國首腦。這樣一來既可以使歐盟理事會的領導能力有所增強，也免去了以往沒有經驗的新成員身在主席國之位卻難謀其政的尷尬。根據這一職位的特點，人們也把歐盟理事會常任主席形象地稱為“歐盟總統”。

設立“歐盟總統”一職的消息一經披露，馬上受到了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也對眾多歐洲政治家產生了強烈的“吸引力”。這一職位之所以誘人，不單單在于其豐厚的薪酬(歐盟內部一份文件顯示，“歐盟總統”年薪高達三十二萬英鎊，遠遠超過英國首相布朗的十九點七萬英鎊以及美國總統奧巴馬的二十四點五萬英鎊)，更重要的則在于其所具有的巨大象征意義以及代表性地位。

體現“平衡法則”，范龍佩當選“歐盟總統”

2009年11月19日，歐盟二十七國首腦齊聚有“歐洲首都”之稱的布魯塞爾舉行特別峰會。當晚，歐盟迎來了歐洲媒體所謂的“決定性時刻”——在這次會議上推舉出了歐盟歷史上的首位“總統”和“外長”:比利時現任首相赫爾曼·范龍佩成為歐盟理事會常任主席，來自英國的現任歐盟委員會貿易委員凱瑟琳·阿什頓被任命為歐盟負責外交和安全事務的高級代表。根據歐盟規定，阿什頓同時成為歐盟委員會副主席。兩人將與歐盟委員會主席巴羅佐組成歐盟的“三駕馬車”。

這次特別峰會曾被歐洲媒體普遍認為將是一場“非常艱難”的會議。因為大會行將召開之際，歐盟各國首腦仍在為最終人選進行著異常激烈的明爭暗斗。

出人意料的是，歐盟二十七國領導人的討論“順利得讓人吃驚”。從當晚8點左右開始，在現場采訪的一些歐洲媒體記者已經根據他們獲得的內部信息提前宣布:歐盟二十七國已就“總統”和“外長”人選達成一致，范龍佩和阿什頓分別當選。歐洲媒體認為，范龍佩出色的協調能力、廣泛的人脈、正派低調的形象和來自小國的中立背景，是幫助他成為首任“歐盟總統”的原因。但是，他們更強調說，法德兩國的背后支持和歐洲眾多中小國家不希望“歐盟總統”來自英國這樣的優勢大國的想法，才是范龍佩當選的最主要原因。

當然，歐盟新的領導班底中有兩位是名不見經傳的人物，這一點也遭到了外界的強烈批評。范龍佩曾被本國媒體描繪成“在比利時以外的地方聲望為零”，“張嘴的唯一目的就是呼吸”。而阿什頓更是連不少英國人都沒怎么聽說過。很多觀察人士稱，本來這兩個職位是用來提升歐盟的國際形象，在國際舞臺展示歐盟的團結和自信的。但現在看來，這兩位新人面對的首要任務是先提升他們自己在國際舞臺上的知名度，或許歐盟又因此錯過了在全球舞臺上提升地位的大好機會。輿論還認為，歐盟各國領導人用暗箱操作的方式閉門推選領導人，也與歐盟政治理念背道而馳。法新社的一篇文章將這種“商量”總統的做法比作歐洲中世紀選羅馬教皇，稱其嚴重玷污了歐盟“民主燈塔”的形象。

不過，客觀地說，二十七國首腦把自己封閉起來，圍在餐桌旁推選歐盟新領導的方式，雖然缺乏透明度，卻也是一個無奈之舉——為了顧及本國選民的情緒，歐盟成員國沒有哪一位現任領導人會在毫無勝算的情況下，公開宣布競選“歐盟總統”的職務，而在沒有候選人的情況下，公開投票自然無從談起。可以這樣說，“歐盟總統”人選的最終確定，是歐盟各成員國就地緣、黨派、外交等各方面利益進行平衡及博弈的結果。

登上“總統”寶座，未來任重而道遠

《里斯本條約》的生效及“歐盟總統”的產生，標志著歐盟的發展進入一個全新的階段。

在歐盟特別峰會結束當晚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范龍佩曾發表感言，認為他的當選是其他成員國對比利時在歐盟建設過程中發揮的積極作用的認可，自己“接受”歐盟的決定，并感謝歐盟給他這一“榮耀”。他還說，“我不認為這是一個要職”，自己從未主動要求獲得這一職位，也未為此采取任何行動。但是，他承諾將“帶著信念和激情”來履行自己的職責，帶領歐盟應對金融危機帶來的經濟萎縮、失業率過高以及氣候變化等挑戰。

《里斯本條約》中關于“歐盟總統”權力和責任的條例非常簡單，并沒有具體的界定，很多人也因此認為該職位的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不過，歐盟的很多規章和慣例都是在實踐過程中不斷發展而最終確定的，“歐盟總統”到底能有多大施展拳腳的空間目前還不能肯定。但無論如何，上述新事件、新人物的“誕生”仍可視為歐盟發展史上的一個里程碑。正如歐洲議會匈牙利籍議員塔巴吉迪所說的那樣:“歐盟就像一只蝸牛，一步步地往前爬。雖然行進緩慢，但它從不止步。”

許多歐洲人對于歐盟的未來充滿了美好的期待，但這種期待卻不能逾越歐盟現階段復雜的政治現實。如果歐盟在內部無法平衡各成員國之間的利益，在外部無法處理與中、美、俄等大國的關系，歐盟仍然不可能獲得與其規模完全相適應的國際地位，因此，與其說“歐盟總統”重任在肩，不如說歐盟各國面臨著共同的挑戰，這種挑戰絕不是一個“歐盟總統”可以解決的。

新當選的“歐盟總統”范龍佩已于2010年1月1日走馬上任。在歐盟理事會常任主席“出爐”后，曾有兩種不同的聲音——法國總統薩科齊說，范龍佩是一名非常好的(“歐盟總統”)人選，他“清楚要去向何方”，會給歐盟帶來“驚喜”;而《費加羅報》則不無遺憾地說，歐盟有權“夢想”得到一名“真正的老板”，但是由于歐盟二十七國擔心各自的主權下降，他們最終滿足于得到一名“秘書長”。歐盟新“盟主”范龍佩能否在任期內交出一份像樣的“答卷”呢?人們正拭目以待。■

(責任編輯/呂 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