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雨過大理(外一篇)

#8195;#8195;有幸趕上了洱海雨。

#8195;#8195;朋友說，蒼山月、洱海雨是大理的絕妙景致。奔迪慶必走大理。來時那雨很遠(yuǎn)，沒有遇見，從迪慶回來，一進(jìn)大理地界，我們的車子就受到了雨的洗禮。公路選得真好，下邊是洱海，上邊是蒼山，坐在車子上，蒼山洱海盡收眼底。擋不住的誘惑，掩不住的好奇。我們在車子里一忽望望這邊，一忽瞧瞧那邊，將愉悅的心融在一片蒙蒙細(xì)雨中。

#8195;#8195;那雨無聲，柔柔潤潤的飄來。輕刷刷的灑在田野里，灑在洱海里。遇有小風(fēng)，斜斜的扭著腰兒在車前打個旋兒就奔到遠(yuǎn)處去了。

#8195;#8195;雨濕的路面，光光展展好生透亮。

#8195;#8195;路邊的桉樹，一個個披頭散發(fā)，盡情地沐浴。而洱海邊那群柳樹，更是彎極了身子，一起一落恣肆地濯洗著濃綠的長發(fā)。

#8195;#8195;雨來得急。田里正插秧，白族姑娘們多未帶雨具。或許經(jīng)得雨多，不大在意，許多人并未起身跑去。有的只是直起身整了整發(fā)辮，卷了卷褲腿。這是插秧時節(jié)，一場小雨哪能將她們驅(qū)回家去呢?

#8195;#8195;她們彎著腰，左手持秧右手插苗，動作舒展又利落，你看不清她的左右手是如何交換動作，只見一棵棵秧苗又快又齊地立在了水中。真像是地毯廠女工在飛針，一下一下將蔥綠繡進(jìn)田野。

#8195;#8195;這里那里，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都是忙于織錦的姑娘們。田野一忽就艷麗起來，大色塊一片一片那般整齊規(guī)矩而富于藝術(shù)。慢慢感覺，這些姑娘們把她們自己也繡了進(jìn)去。

#8195;#8195;那高綰褲角露出的圓潤健壯的小腿，那認(rèn)真投入富于表情的笑臉，更有紅白相間的白族服裝，在雨中亮麗地同大片的綠點(diǎn)綴在一起。

#8195;#8195;擔(dān)苗的悠悠地沿著田埂走，將一捆捆秧苗像扔彩筆一般扔進(jìn)姑娘堆里，濺起片片白色的水點(diǎn)，也不時濺起脆亮的笑聲，一定是誰的臉上開了雨花。

#8195;#8195;哪位姑娘首先亮起了歌喉。真正的白族民歌，喲喲悠悠的聽不懂唱的什么。歌聲經(jīng)過小雨過濾，更加甜美。

#8195;#8195;如抖著翅的鴿子，濕潤潤地掠過秧田，直撲向蒼茫的洱海。一時間這里那里的甜歌潤曲在雨中一忽強(qiáng)一忽弱地傳來，畫面立時有了立體的感覺，仿佛是在一個穹幕影棚里看一部風(fēng)光片子，歌聲即是這景色的插曲。

#8195;#8195;車子再往前行，就有了三三兩兩打傘的少女沿著公路走，沿著田間走。從某個小村子出來，向某個小村子走去。那傘兒紅紅黃黃散落著、漂移著，如大理的山茶花。

#8195;#8195;田野間綠樹掩映的一個個灰瓦白墻的小村子，是這艷麗景色的另一種色調(diào)，另一種構(gòu)圖。樸樸的幾點(diǎn)，真好。

#8195;#8195;洱海，洱海遠(yuǎn)遠(yuǎn)看去白亮一片了。

#8195;#8195;船兒顯得很渺遠(yuǎn)，一橫，一豎，一撇，一捺，隨便地寫意在那張白紙上。

#8195;#8195;竟還有趁雨打魚的。一網(wǎng)撒去，給那白凈濺了個小小的黑點(diǎn)。

#8195;#8195;湖邊插好的迷渾網(wǎng)，靜靜地“守雨待魚”。粗粗細(xì)細(xì)的竹竿子，是哪位畫家斜插的畫筆吧?

#8195;#8195;此時猛然回頭往上看，就有一聲驚嘆出口了。那是驚喜中的驚喜。蒼山，蒼山是這景色最好的遠(yuǎn)襯。

#8195;#8195;再沒有比這一幅畫更巧妙更動人的了。

#8195;#8195;青青蒼蒼起起伏伏的山忽濃忽淡地浴在一片雨霧里。山峰全是灰白灰白的云氣，一大朵又一大朵顯現(xiàn)出畫家運(yùn)筆的功力。那么自如，灑脫地將黑灰色調(diào)調(diào)勻，然后狠狠地在水里蘸了蘸，寥寥幾道重筆，就最后完成了這十分壯觀十分大氣的丹青水墨。

#8195;#8195;當(dāng)然，每座山間沒忘了用細(xì)筆勾劃出一條條如龍山溪。蒼山十八峰，十九條澗清清凌凌直向洱海里奔。

#8195;#8195;我的東窗早已搖落，任細(xì)雨撲面，雙目迷離。那歌聲又踅了過來。那歌聲也是雨，隨風(fēng)細(xì)細(xì)密密柔柔潤潤飄綠我的心田。

王劍冰

#8195;#8195;當(dāng)代著名散文家、作家、編輯家。出版著作《蒼茫》、《藍(lán)色的回響》、《有緣伴你》、《在你的風(fēng)景里》、《絕版的周莊》、《喧囂中的足跡》、《王劍冰散文選》、《散文創(chuàng)作談》、《散文時代》、《卡格博雪峰》等20余部。散文《絕版的周莊》入選上海高中語文課本，并被德國國家圖書館收藏。曾獲全國首屆冰心散文獎、全國第三屆冰心散文獎，全國首屆郭沫若散文隨筆獎，河南省政府文學(xué)獎，中國散文詩90年重大貢獻(xiàn)獎等。

同里余韻

#8195;#8195;仿佛就是一段濃縮的歷史。一間房屋緊擁著一間房屋，一個庭院緊抱著一幢小樓，一條小巷緊拉著一條小巷。人們看不到這個中的細(xì)節(jié)，只感到生活就是這么走過來了，且一直走得很有條理，很有氣息。

水鄉(xiāng)同里，讓你流連的地方很多，你不可能一一記下其中的特點(diǎn)，但你不能不對一條小巷留下深刻的印象。當(dāng)你沿著一條水道上岸，你會在一時的茫然之中，由一條巷弄引領(lǐng)，深入進(jìn)去。那是條特別奇特的小巷，很窄，僅容一人穿過。如果兩人在巷中相遇，須得互相側(cè)身才可得過。

不知當(dāng)初在何樣的情況下構(gòu)成了這條小巷，那般曲折而幽深，直把兩條街和兩條小道連接起來。小巷的名字也很特別，叫“穿心弄”，一個心字加在中間，是標(biāo)示著某種心境吧。在不同的心境里穿過這條巷弄，必會有不同的感受。巷子雖窄，陽光卻好光顧，把小巷的一個個轉(zhuǎn)角處，勾勒得忽明忽暗。小巷中有拄杖的蹣跚的老者，有以輕快的腳步彈奏青春樂音的少年，小巷里既有蒼茫之惑，又有時代的共鳴。

#8195;#8195;江南多雨，雨多不大，像一把花灑，一點(diǎn)點(diǎn)，一綹綹，柔柔的，疏疏的，將小巷的石板噴灑得光光亮亮。往日的雨也曾這么灑過，那雨似乎還在小巷兩旁的屋檐上存著，這雨一落，就把存著的雨濺一些下來，讓人覺出某些情節(jié)出來，覺出古舊小說的味道。如果一個少女自巷口走來，且手中打著一把舊式的雨傘，雨與小巷就會立時變得富有情調(diào)。我知道柳亞子先生曾在這巷中走過，但不知一個叫戴望舒的人是否也曾走過這條小巷，他的那首名詩，是在哪條雨巷里撿到的，總還是一個謎。

#8195;#8195;反正這個小鎮(zhèn)一直興旺著，小鎮(zhèn)的愛情故事，說不定多是出自這條“穿心弄”和飄灑于小鎮(zhèn)上空的雨。要么，小巷里那一個個深深的庭院里，怎么會有那么多的歡笑和歌聲呢?歌子還是那么吳吳儂儂的，像小巷在有月光的晚間傳出來的時斷時續(xù)的話語。

#8195;#8195;“穿心弄”，是同里幽幽長長的余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