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劉志鐵,男、遼寧凌源人,1987年畢業于朝陽市第二師范學校,曾當過多年中學教師,現供職于凌源市史志辦公室。從1999年嘗試文學創作至今,已在遼寧日報、遼寧法制報、教師報、《經典美文》、《華夏散文》、《遼西文學》等省市報刊發表散文、隨筆、小小說百余篇。
拜新年
拜新年就是剛結婚的小兩口正月里到老丈人家去拜年。拜新年的主角是新姑爺。
老家那一帶鄉村,在男女婚姻上還保留著老輩子傳下來的先定親后結婚的風俗。定親與結婚之間一般要間隔兩年或三年。當然也有定了親馬上就結婚的,這種情況大多是因為犯了“提前量”的毛病,雙方都怕寒磣,才草草地辦了婚事,以遮人耳目。提前量就是未婚先孕。這事放在現在已經算不得什么事了,但過去人們是很在意的。倘是沒結婚就生了孩子,那一家子都跟著抬不起頭來。
定了親但沒結婚的姑爺,從嚴格意義上講應該算是“準姑爺”。準姑爺每年正月也到丈人家里去,去的真正目的是接媳婦住婆家。去了也拜年,也作揖問好,但這不過是一般意義上的拜年,不能叫拜新年。我們那里很直接地稱之為“接媳婦”。
結了婚的姑爺才是名副其實的姑爺。新姑爺則是指當年剛結婚的姑爺。拜新年的是新姑爺,所以有的地方也叫“新姑爺上門”。第二年以后,雖然一般每年正月也都要去老丈人家走一趟,但這時的姑爺已經成了老姑爺,頭照樣磕,揖照樣作,卻不再叫拜新年了,所受的種種待遇也大不一樣了。因此,拜新年是很值得珍惜的事情,是過去了就不會再回來的事情。
拜新年有固定的時間,都是在大年初二。大年初一在自家拜年。農村有“一個姑爺半拉兒”的說法,既是“半拉”,則自然要先拜自家長輩,然后再去完成那“半拉”的任務。每年正月初二早上,大道上那些穿紅著綠意氣風發的年輕男女,大多都是去拜新年的。
在農村,新姑爺拜新年是很隆重的事兒,雙方都非常重視。姑爺這一頭老早就做好了各種準備。年前已經買好了禮品,大多是點心和酒。點心是盒裝的,鄉下人都叫它“匣果子”,里面有果子六七樣,最好的是小八件,還有酥餅、蛋糕、長條餅干之類。酒一般也都是在本地能夠數得上的。有兩年時興本地產的“高糧白”,這種酒只要一受冷,里面就結出像棉絮一樣的腦兒,稍一轉暖,又自動消散了。據說,這樣的酒是純糧食酒,屬于好酒。果子一匣,酒兩瓶,叫一套。該拜的總共有幾家,就拿幾套。拜新年,不僅拜老丈人,也拜叔丈人和大爺兒丈人,也包括其他親門近支的長輩。事先派新媳婦作信使和娘家都溝通好了,誰家該去,誰家不該去,都有了確切的計算。該去的沒去,人家挑你,說你禮數不周;不該去的去了,人家笑話你,說你有東西沒處擱了。農村人樸實是樸實,但禮節多,稍一疏忽,就出疵兒,給人落下話把兒。
老丈人家年前年后的也不閑著,都在為新姑爺上門做著準備。臘月殺了一頭豬,宰了幾只雞,自家不敢狼狼虎虎地吃喝,處處都要縮減些。誰要是稍微大路一點,準會有人說,啥啥啥得留著點了,正月新姑爺上門要用呢。說這話的,大多是丈母娘。俗話說,丈母娘最疼姑爺。其實,疼姑爺就是疼閨女,沒有哪個當娘的不疼閨女的。
初二這天早上,新姑爺老早就起來了。先是把該帶的一應物品拾掇齊整,要一樣一樣過數,千萬馬虎不得。然后是精心打扮自己,穿上年前就做好的一身新衣服,里面套一件白襯衫。風紀扣扣上又摘開,摘開又扣上。最后,小兩口商定,扣上顯得太呆板,還是打開顯得自然些,于是決定不扣。頭上打了發蠟,用木梳仔細梳過,油光锃亮,如果落上一滴水,一定會像落在鴨毛上一樣咕嚕嚕滾下來。相比之下,新媳婦卻灑脫多了,因是回家,凡事都不必太在意。
小兩口出了大門,當娘的終是不放心,顛顛地追出來,把拎著耳朵囑咐了多少遍的話又叨叨了一遍: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說話掂量著,千萬別漏兜嘍。
老丈人家門口老早就聚滿了人,專門等著迎接這一對新人。新姑爺一進院,就圍上來一幫鬧玩的人,主要是表小舅子和叔伯小舅子,還有表小姨子和叔伯小姨子。這幫愣頭青可不管你三七二十一,上來就■你悠,手掌里蹭了一把燈煙子畫你的花臉,掀開你的脖領子往里灌沙子……無論如何,你得耐得住這頓蹂躪,千萬不能急。一急,人家就說你是酸臉子狗,不識逗,就沒人理你了,曬你的干巴晾子。當真如此,也不是什么舒服的事,至少你的人緣要大打折扣。其實,這樣的鬧劇也不會持續多久,關鍵時刻,必有人來救你,不然的話,丈母娘都不干。
老少輩連襟都到齊了,叔叔大爺也都到場了。老家那一帶的農村,冬天都吃兩頓飯,新姑爺上門,就吃三頓飯。晚飯午后兩點吃,夜里八九點鐘還有一頓,是夜飯,我們叫“小夜酒”(可能是宵夜酒,叫白了,成小夜酒了)。拜新年這幾天,飯桌上的中心是新姑爺,其他人都是陪客的,一切都要看新姑爺的意思。新姑爺不撂盅,別人就得陪著喝;新姑爺不撂筷,別人就得陪著吃。遇著二巴扯子的新姑爺,就是“見著好吃的不撂筷”的那種,把陪客的都急得抓耳撓腮的,但干著急,沒辦法。事后,讓人家念叨出八里地,誰誰家姑爺,吃起來不撂筷咧。這話是很難聽的,連累老丈人家也都跟著掛火,聽說還有因為這鬧離婚的呢。
吃飯時,放的是炕桌。新姑爺坐炕里(靠窗臺),這是最尊貴的位置。飯前先上四盤點心,叫“吃果子”,每人一杯清水或茶水。新姑爺吃一兩塊,就放下了筷子,說吃好了。別人走過場似的客氣一下,就說,撤了吧。撤了果盤,然后上菜。過去席面上講究的是六碟六碗。其中一定要有一碗燴丸子,丸子是豆腐炸的,外焦里嫩,最好的里面呈半空狀。燴丸子是最后一道菜,蘊含著圓圓滿滿的意思。千萬不能做第一道菜上,那樣的話就是罵人了,意思是讓人家趁早滾蛋。還有一碗必有的菜是小雞燉蘑菇。“雞”與“吉”諧音,取吉祥之意。一首民歌里這樣唱道:“姑爺來到咱們家呀,可該吃點啥呀,小雞燉蘑菇啊,好吃好喝招待他呀……”小雞是自家養的當年小公雞,蘑菇是當地山上采的肉蘑或榛蘑,口感柔而不膩,潤而不滑,屬菌中的上品。
新姑爺一般都不喝酒,就是喝也得一抿一抿地喝,別人沒人攀你。最后仍然得新姑爺說話,說喝好了,來飯吧,人家才能給你上飯,你不說,飯就不能上。新姑爺沒說話就上飯,是失禮,就會有人質問,沒酒了是咋?還是有酒不讓喝了?這都是讓人十分尷尬的事情。
飯食一律是餃子。餃子小巧玲瓏,大小如同人的拇指。整個兒扔嘴里也能提哩出溜地抓河螞兒。吃的時候,要用筷子慢慢地一夾兩半,先吃一半,然后再吃另一半。這樣做,一是顯得斯文,二是防止其中有詐。有的小姨子專門給姐夫包兩個辣椒餡的餃子。辣椒餡的你也得吃,但至少該有個思想準備。倘是冒冒失失地吃下去,辣你個呲牙咧嘴,還不得把小姨子的大板牙笑掉嘍。
初二去,初六回。回來的時候,人好像瘦了一圈,吃啥啥是香的。對娘說,媽,我沒漏兜兒,就是吃不飽。娘笑了,沖著西屋說,快去看看你媳婦吧,回來就躺那了,準是伺候你們累著了。
殺年豬
現在,不少的人都抱怨說年味淡了。話里話外,似有抱怨人心不古忘了民族根本的意思。其實,“年味淡了”的原因,無非是人們的生活好了的緣故,大可不必提高到道德或倫理的層面上去討論。過去人們對年的期盼,有九成是在吃食上。吃的目的達到了,心情自然也就好了,年過得自然也就有意思了。所以,盼年的內容,無非是盼“吃”。而吃的內容,無非是一口人二斤半的米面、大黃米的年豆包和一口或肥或瘦的年豬。而其中最具誘惑力的,當數年豬。
北方農村,家家養豬。在我老家那一帶,誰家要是不養兩頭豬,一定被認為不是正經八百過日子的人家。在多數人的印象里,老家的樣子,就是三間(也許是五間)茅草房;河石壘砌起黃土泥掛帽兒的矮墻,圍出一個院落;窗下面砌著雞架,緊靠雞架的是豬圈;豬圈前有一塊小空地,一般都有一棵樹,或桃或杏。豬圈通常有兩個,一個較大,另一個較小。較大的一個是瘦豬圈,養的是瘦殼郎,一般不少于兩三頭。另一個是肥豬圈,算是豬的“雅間”,從瘦殼郎里分出一頭較大的養在里面。兩個圈里的豬吃的東西大不一樣。瘦殼郎吃的是涮鍋洗碗的泔水,剛有些渾,最多摻幾捧剁碎的青菜或是撒一層粗糠,豬的尖嘴插進去半截,從左到右一通猛撈,弄出“欻欻欻”的一片響,還吹出一連串的泡泡。相比之下,肥豬圈里的豬日子過得就滋潤得多了,豬食是很精心地馇出來的,青菜兌棒子面,很糨,豬吃的樣子也斯文了許多,一口一口的,沒有“欻欻欻”的那種聲音,更吹不出泡泡。過了秋,入了冬,就要再加一把勁兒催肥。豬食里的青菜自然沒有了,變成了青一色的棒子面。條件好一點的人家,把“人不得外財不富,馬不吃夜草不肥”的原理擴展到豬身上,半夜里起來尿尿,順便往豬槽子里添一把生棒粒子。夜靜,“嘎嘣嘎嘣”的聲音從豬圈里傳出來,很脆,很生動,聽得人心里舒坦。于是,不出兩個月,豬就氣吹似的肥了,襠里已經有了兩塊肥肥的贅肉。女人看了說,嗯,上膘了,有夾襠肉了。豬變得懶了,走動起來顯得費勁了,紳士似的在圈里踱。公社食品站的人開始挨家挨戶看豬,動員人們把豬賣到食品站去。可人們不理這個碴兒,老婆孩子苦巴苦曳一年了,大小總得殺個豬,年不能過得太水嘍。
老家有童謠說:小孩小孩你別哭,進了臘月就殺豬;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殺年豬沒有固定的時間限制,有早到剛跨進臘月門檻的,有晚到二十七八大年根子的。殺得早的,必是有出了閣的住家女急著要回家,并且說年前脫不開身兒,再來就得過了年了;殺得晚的,必是出門跑外的父子爺們兒有事絆住了回家的腳步。還有的,是女人舍不得。經營了一春巴夏,人畜都有了感情,一說殺豬,眼圈就紅了,說,興許還能再長點呢,正能吃的時候,等些日子吧。一等,就過了小年。聽著左鄰右舍的年豬吱吱哇哇地叫聲越來越稀了,男人就下決心說,不能再等了,可得殺了。女人不再吱聲,開始準備捆豬的繩子,拾掇出在屋角里擱了一年的豬梃桿和刮毛;男人出去借打頭二百斤的鉤子秤,請殺豬匠和幫忙抓豬的人。
殺豬是技術活兒,不是人人都干得了的。下刀的位置、深淺,都有說道。淺了,血流不出來,豬不死。過深了,血就噴到胸腔里,存膛血。聽說還有把豬殺“活”了的——看著是死了,其實是假死,等解開了繩子,它又突然蘇醒過來,跑出多遠多遠,挺嚇人的。還聽說有的已把殺死的豬抬到了煺豬毛的鍋上,一瓢沸水剛澆下,那豬卻噌地跳起來,撞翻人,躥出門去,驚險無比。這話是聽村里的殺豬匠說的,真假不可考。老家那一帶把會殺豬的人叫殺豬匠。請殺豬匠不花錢,白支使。殺豬匠一個臘月閑不著,東家找,西家叫,只落得個好嚼頭。講究的人家,在吃過飯送人出門時,就把一個早準備好的紙包塞到殺豬匠的懷里,殺豬匠也不推辭,笑一笑,往懷里一揣,就走了。回家打開看時,或者是一方子煮熟的肥肉,或者是一截血腸子,也興許是一塊肥骨棒兒,孩子老婆也都歡歡喜喜地跟著解解饞。
殺豬這天早晨,女人老早燒好一鍋沸水,男人在院子里放好一張方桌。殺豬匠和幫忙的幾個壯漢在一旁候著。女人用干瓢舀半下子棒粒兒,趴在豬圈門子上,用手晃出嘩嘩的響聲,然后倒在豬槽子里,算是給豬獻上一瓢“送行酒”。女人一邊看豬吃棒粒,一邊嘴里念念有詞:豬,豬,你別怪,豬羊本是一道菜,早去了早托生……然后,用剪刀鉸下一撮豬毛,丟在豬圈里,說是管“發”圈的,來年還能養得出好豬。
女人一轉身,四五個壯漢一起跳進圈里,眨眼間,已有一人抓住了豬的兩個耳朵,一人抄起了兩條后腿,一人拽住了豬尾巴。豬呢,只有扯著嘶啞的嗓子嚎叫不休,卻沒有半點掙扎的力氣了。片刻工夫,就被人家捆了四蹄,用一根杠子,只一悠,就悠到了豬圈外頭。然后過秤。兩壯漢抬秤,男主人把秤桿,很費力地把砣打平了。豬放在方桌上,男主人緊緊地掐住掛砣的細繩,幾個腦袋也都擠到一起來,從左數到右,再從右數到左,最后確定是一百六十斤(這在當時已經算是大豬了)。男主人唏溜著鼻子,笑了,說行,沒少長,秋天進圈時才五六十斤。然后,用眼睛尋找著女人,女人卻早躲到屋里去了。
說話的空當,殺豬匠早挽起了袖子,用一根細繩纏住豬嘴巴,取一截木棍橫穿進去,打兩個摽,攥在左手里。右手食指中指在豬咽喉處摁幾下,這是在探血窩,找下刀的位置。然后,一刀子下去,不用回刀,血就一下子噴出來了,干凈利索。
小女孩拽著母親的衣角,躲在門旮旯后,扒著門縫往外瞧。男孩子膽大,手里攥著洋釘子或者是一截木棍,做出躍躍欲試的樣子。他們是在準備著薅豬鬃。豬鬃是豬脖子上邊長著的一溜粗而硬的毛,挺值錢的,供銷社收購。薅豬鬃要抓住火候,最佳時機就是豬將死未死的時候,晚了,豬身體一涼,就薅不下來了。薅豬鬃的工具就是洋釘子或是結實的木棍。方法是,把豬鬃在工具上纏繞兩圈,再用寸勁猛地一扽,咔地就下來一撮。薅下來的豬鬃用木梳梳去絨毛,整整齊齊捆成一子兒,拿到供銷社去賣。換了錢,再去買小鞭兒(一種小爆竹,也叫干草節)。
豬喘完最后一口氣,全身都松軟下來。于是,人們七手八腳地趕緊解了四蹄和嘴巴上的繩子,然后在后腿內側拉開一道小口,用梃桿從小口處插進去,貼著皮下捅出若干條通道。殺豬匠撮著嘴對著小口使勁吹,一直吹到豬的四腿撐開,全身鼓脹為止,再用細繩扎住小口。這樣做是為了好煺毛。
北方農村的灶間多是一東一西兩盤灶,鍋是十幾號的大鍋。煺豬就在這大鍋上進行。煺豬的熱水是早就燒好了的。取兩扇門板,搭在兩個灶臺上,鍋上也擔上兩根橫木。先把吹得鼓脹脹的豬趴著放在門板上,再慢慢地前移,使頭和前腿延伸到橫木上去。然后,舀熱水往豬身上澆。熱水一澆,豬毛就成片地脫落,煺豬的人十指并用,連薅帶扯,原本一頭黑黢黢的豬,很快就變成了白生生的光溜蛋子了,樣子蠻可愛的。
經過一番清洗之后,就要開膛了。先取下豬頭,再割下四蹄和尾巴。割尾巴時,男主人就悄悄地囑咐殺豬匠“大點割著”。于是,細細的一根豬尾巴,割下來卻帶著一大塊肥肉疙瘩。那是緊挨著豬屁股的一塊肉,據說是豬身上最瓷實最香的一塊。豬尾巴都是一家之主吃。老輩子傳下來的說法,小孩吃豬尾巴黑夜走道害怕,總覺著后面有啥玩意兒跟著。豬鼻子小孩也不能吃,老家那把豬鼻子叫“豬綱子”,說是吃了豬綱子長大嘴硬,不會說話兒。這當然是沒有什么道理的,只不過是哪個天才的老祖宗想多吃一口肉而杜撰的一種體面的理由而已,因其有存在的合理性,才一代代地沿襲到了今天。
頭蹄是要留著二月二吃的,用一根繩系成一嗜嚕,吊到冷屋子的房梁上。腸子灌了血腸,和割下的大塊方子肉,一齊放到鍋里煮,留著晚上待客。
要請的客人,頭天晚上就告訴了。請的多是親門近支,再有就是村里的頭面人物。殺豬請客有個專用名詞,叫“吃豬血”。不管請誰,不說去吃肉,也不說去吃飯,要說去吃豬血。年齡和輩分相仿的好說,隔著墻喊一聲就得,年歲大的長輩就不可太隨意了。頭天晚上家大人要先走一趟,把“吃豬血”的話說一遍。第二天臨吃飯前,還要再打發孩子逐個上門恭請。上歲數的人禮法多,稍有疏忽,人家就挑你,就不來吃你這豬血了,還像受了什么大委屈似的說“沒吃過飯是咋著”。其實都不是真格的,只不過是擺一點可愛的“譜”而已,等家大人再上門去說“快去吧,您不到,人家還不笑話我”,事情就解決了。
菜實惠,一碗清燉三尖子肉塊,一碗片血腸,一碗老湯燉酸菜加粉條,一碗肥肉片熬大白菜。上菜不用盤子,用大碗,是那種兩手端著都費勁的大海碗。酒是當地釀造的六十度小燒子,勁頭足,喝一口拉心拉肝的。今天吃你家,明天吃我家,雖說是“車轱轆會”,但圖的就是個熱鬧。鄉下人就認這個理兒,只有老少爺們熱熱鬧鬧地喝他個臉紅脖子粗的,年才算有個年樣兒呢。
責任編輯 牛健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