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秋的一天,位于莫斯科格拉諾夫斯基大街的一家商店門前,聚集了成百上千的人。這是一家為少數特殊顧客服務的特殊商店,這天是該商店宣布關閉的最后一天。蘇聯普通人把這類特殊商店的特殊顧客稱為特權階層,即“我們的共產主義貴族”。正是這個特權階層,成為推動蘇聯劇變的重要因素之一。
列寧倡議變了味
1918年,新生的蘇維埃政權遇到糧食危機。在一次人民委員會會議上,時任糧食人民委員的瞿魯巴突然暈倒。醫生檢查后說,他是餓昏了。瞿魯巴擁有調撥幾千萬普特糧食的權力,但沒有為自己留下能填飽肚子的食品。列寧當即建議設立“療養食堂”,讓這些為人民操勞的同志能夠吃飽肚子。
“療養食堂”后來慢慢擴展為特供商店,其規模、數量特別是性質都發生了根本的變化。
半個世紀后,只有蘇共的高級干部憑著特殊的證件,才有資格出入這座沒有任何招牌的大樓。在這里,法國白蘭地、蘇格蘭威士忌、美國香煙、瑞士巧克力、意大利領帶、奧地利皮鞋、英國呢絨、德國收音機、日本錄音機等稀缺商品,應有盡有,琳瑯滿目。一位記者公開說:“對于上層人物來說,共產主義早已經建成了。”
在勃列日涅夫執政時期,蘇共領導層組成人員幾乎長期原封不動,形成一個終身任職的老化的干部隊伍。在蘇共二十三大上,連任的中央委員達79.4%;二十五大時,除已過世的中央委員,連任率竟高達90%,有的任期長達25年。這種干部制度帶來的后果,既使得領導層缺乏活力,又容易形成特權階層的核心力量。
特權階層無顧忌
利加喬夫曾回憶道,1983年,他擔任蘇共中央組織部長后第二天,部里就給他配備了高級轎車。他提出換輛低檔一點的轎車,竟遭到蘇共中央辦公廳主任的譏諷,說他這樣做是搞“特殊”,破壞了機關的風氣。
在勃列日涅夫時期,特權階層的子女,僅憑借父輩們的地位,就能輕易進入最好的大學,畢業后進入最優越的部門,并很快走上顯要的權力崗位。特權甚至還可成為暢通無阻搞腐敗的護身符。
勃列日涅夫的女婿丘爾巴諾夫,仰仗岳父權勢,扶搖直上,僅僅十年,就從一個低級軍官晉升為上將,后又擔任內務部第一副部長。在此期間,他貪污受賄65萬盧布,釀成震驚全國的“駙馬案”。勃列日涅夫的兒子尤利更是個紈绔子弟,年紀輕輕竟當上蘇聯外貿部第一副部長。
1982年1月,一個蘇聯公民準備從莫斯科機場乘機出國旅行,海關人員從他身上一個暗兜里發現大量鉆石。經查證,這是蘇聯大馬戲團女訓獅演員布格利莫娃的個人收藏品。此后不久,辦案人員便先后在這個馬戲團的美工師鮑里斯·茨維科夫家里,搜出價值100萬美元的鉆石和其他貴重物品,在團長克列瓦托夫房間里,查獲價值約50萬英鎊的西方貨幣和昂貴的珠寶、繪畫作品等。據查,這些物品都是屬于勃列日涅夫女兒加林娜的。
事情沒有到此為止,珠寶、鉆石走私案還牽連勃列日涅夫的兒子尤利。這個案件本應由內務部審理,卻耐人尋味地由特工組織克格勃經辦。主持審理該案的克格勃第一副主席茨維貢,正是勃列日涅夫的連襟。結果,事情到此了結,勃列日涅夫的兒子尤利和女兒加林娜逍遙法外。
1980年,一位偵緝人員偶然買到一批鯡魚罐頭,開后發現,里面裝的是價格昂貴的魚子醬。鯡魚為什么會變成魚子醬?經艱苦偵查,案情終于大白。原來,蘇聯漁業部一大批官員與某公司達成秘密交易,把索契和阿斯特拉罕兩地生產的價格昂貴的魚子醬,裝入貼有鯡魚商標的罐頭運往國外,由西方公司用鯡魚價格買下,然后倒手銷售。蘇方參與者從巨額贏利中分占豐厚的利潤,并存入瑞士銀行。這一倒賣活動持續了十年之久。此案涉及漁業部副部長、漁業生產銷售管理局副局長等高官,以及蘇聯外貿部、食品工業部、太平洋艦隊、莫斯科及其他城市的飯店人員,共300余人。而負責分配這種罐頭的竟是索契市市長沃隆科夫。直接管轄該市的克拉斯諾達爾邊疆區委第一書記麥杜諾夫,是蘇共中央委員、勃列日涅夫的親信,他奉命查辦此案,并對沃隆科夫百般庇護。
后來,麥杜諾夫雖被撤銷原來職務,卻被調到莫斯科,當上了糧食食品部的副部長,并住進莫斯科的豪華住宅。
蘇共的特權階層源于高官顯爵,官職因此有了價格。某些地區就連黨委書記都明碼標價。1969年,阿塞拜疆一個區委第一書記就“價值”20萬盧布,第二書記是10萬盧布。
特權階層反對任何涉及自己特權的改革。勃列日涅夫對改革冷言冷語,改什么呀,把工作做好就行了。到20世紀70年代末,蘇聯部長會議主席柯西金和助手起草了一份關于經濟改革的報告,遭到了部分官僚特權階層的抵制。結果,柯西金助手被撤職。
在自己的葬禮上致富
1991年6月的調查表明,在蘇聯高層干部隊伍中,76.7%的人認為應該走資本主義道路。正是這些所謂的“共產黨人”,革了蘇共的命。
蘇東劇變后的俄羅斯,除權力金字塔塔尖上少數人物有所變化外,大批黨政干部搖身一變成為俄羅斯顯貴:他們占了新總統周圍高官總數的75%,新政黨領袖中的57.1%,新政府官員中的74.3%。莫斯科上萬名大富翁中,大部分人是原來的黨政干部。
美國經濟學家大衛·科茲等學者深刻剖析了這一奇特的現象。他們說:“在蘇聯社會主義制度下,通過合法的途徑積累物質財富幾乎是不可能的。積累了物質財富的蘇聯領導人總是擔驚受怕,唯恐有一天被人發現或被起訴。”因此,“蘇聯體制的瓦解,源于其自身的統治精英對個人利益的追逐”,蘇共是少有的在自己葬禮上致富的政黨。
(呂麗妮、馮興方薦自《蘇聯的最后一年》 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