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樹(組詩)

徐書遐，上個世紀60年代出生，黑龍江木蘭縣人，黑龍江作家協會會員。1998年開始寫作，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詩刊》《星星》《綠風》等刊物。作品收入多種選本。曾獲2007年詩刊社、綠風詩刊“西部的太陽——中國詩人西部之旅”征文二等獎、2008年黑龍江省紀念改革開放30周年主題征文一等獎。曾出版詩集《水罐里的早晨》。現居雙鴨山市。

徐書遇的詩多以短句子構成，而且常以單音節詞來煞尾，是敘述性的語調，但同時又是極為干凈、洗練、透明的語詞組合，不黏不滯，不粗獷也不纏綿，它指向的詩境簡潔而明朗，洋溢著自然本身的美和生機。她從不作高蹈的玄想，只讓自己的詩歌故鄉建立在具體的場景和時間中，徐書遐詩歌的意義就在與當下更多的那些喧囂、紛亂的詩歌文本的比較中彰顯出來。

——戚華海

母 親

母親，我最初和最后走去的地方——

矢車菊、玉米穗

或早或遲降下的夜是你；

忽來的雨水，薺薺菜

李子樹繁盛的白花是你；

所有的補丁，放學后的一聲聲喊，

晚飯和飯后枯干的草繩

慢慢的燃燒是你……

母親，我的身體長滿了你。

當女兒喊我媽媽，

我才知道

我始終在你的襟下

手掌上，趟過來趟過去的那條河里。

多么長時間你想我?

你望著北官道，

失去伴的孤單的燕子，

老屋前越來越弱的你的老年……

母親，你留給我一個空洞。

你罵過打過的霞子，

向鄰居夸贊過的霞子，

依賴過的二女兒，

多么不完全。

我是你長出的青澀的土豆

放到鍋里時還嘆息一聲。

你舍不得離開!

我的哭喊撫摸你知道嗎?

母親，我和哪朵云彩說話

那上面有你?

布谷鳥滿山坡叫，

愿有一聲恰好我們一起聽到。

你和你早逝的四個孩子在一起吧。

陽光越來越暖和了，

母親，你打開嚴封的窗子啊!

柞 樹

它的花期和橡子的誕生，

在七顆星星轉過來時，

和天空悄悄定下的。

沒人知道它讓鳥銜了什么飛去，

花鼠子躥上躥下，

有什么事通知。

它神秘的黑樹干排開

像走不出的陣。

它灑下橡子，給人類的信。

梨 子

梨子聚積的苦澀，

像巨大的淚。

梨子躲進葉子，

無聲地敲自己。

一下，一下……

野菊花開了，落了，

蹦跳的螞蚱不再蹦跳。

寂靜里，深遠的甜

走回。

大 雨

閃電、雷

很厚的雨

要穿透玻璃。

樹歪斜，

向日葵歪斜。

我用短信發過去害怕。

關掉燈，

藏進被子。

遠處，朋友默然寫詩，

教堂一片祈禱聲，

屋子要飄走。

我抓住你的回信。

風吹著

我們誰也沒注意風。

豆葉歪過去。

豆葉亮得像絲綢，

隨著我的心

夏天在它上面折來折去。

陽光的水灑上去。

濕地，又密又高的草向下彎，

它低下頭時

柔軟的背給了我們。

艾 蒿

一片一片長在松北大平原

長在山間……

碎葉上的白絨毛，

——大地的清香和貧苦，

端午節一齊頂了露水。

農人和他們放豬的孩子

采來，插在門楣上，

大地的旗。

曬干，擰成繩。

樸素的夏夜，

一縷細煙和星星接近。

達子香

綿延的大山，

一簇簇細枝干硬，

根抓緊薄薄的土，巖石。

雪迷蒙，

晨昏升起，

達子香遙望自己的花。

松針滴下水，

達子香悄悄準備。

重復的冷暖里，

著急地打苞，

沒有顧得上長葉子，

就開出漫山遍野的粉。

達子香開過，

剩一枝頭發般的葉子。

那么急著開

似乎為蜜月似的幾日，

一瓣瓣張開，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