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上煙,本名顏梅玖,現居大連。作品見于《詩選刊》《詩歌月刊》《綠風》《江山文藝》《歲月》等多家刊物。
玉上煙的作品風格冷凝而沉靜,充滿了沉思和反省的力量。詩人在尋找著自己,也在整合著自己,從物質的外圍到內核,再從事情的內核到外圍,在內與外的交織中,清晰地呈現自己、明朗自己。
——涅陽三水
太陽當空照
今天有麗日和滿月,沒有寒潮
也沒有陰霾。今天適合出行,訪友,婚嫁
適合炒股。選舉。廉政親民
今天有輛下午兩點的火車,五分鐘后到達
今天有鮮潤的桃子,誰輕輕想一下
就臉紅飽滿。今天出生的人將得到萬神的祝福
醉酒。縱火。君臨天下。他愛上小狐貍
任何人都不能干預
河
更深處的河,日夜起伏
有人涉水
驚動了草叢里的蛇
河水盛大。那個從山上走下來的人
吻了我。他有潔白的牙齒
深藍色的眸子
他與蛇共舞。不安分的詞語
不可名狀的戰栗。夜色被反復撫摸
我于他之前消失
坐在河流的下游
飽漲的我開始哭泣,直到
水落石出
古 蓮
終于聽見山風拂過池塘
休眠千年,愧對祖先
愧對東風,愧對美人的楚腰
而我藏青的羅裙下,肌膚如雪。我聽見了
我聽見了一聲聲神秘的呼喚
池水幽藍,水草浮動。我得醒來
星星和野花也必須醒來。漣漪是美好的
冰川不是問題,時間也不是
愛,沒有遺忘我的姓氏。親愛的
你一見到我,就點燃我的名字。哦
我是你的蓮,是你的水,是你獨一無二的酒杯
蓮動下漁舟,我清香四溢了
木桶匠
他埋著頭
半天也沒有直起一次腰身。腳下的刨花
散發著杉木屑的香味
抵在胸口的木板
剛好支出身體的斜坡
刨木,打眼,瞄準,溜圓敲縫
他的大半生
就禁錮在滴水不漏的木桶里
從一個圓奔向另一個圓,像前生的債務
狹小的作坊,不斷傳來沉悶的聲響
似乎有什么
被敲打了一下又一下
陌 生
那片葉子,似乎一直在動
在掙脫我的手
我試著伸開雙臂,但并沒有飛起來
不遠處,一只黑色的鳥兒
在兩棵樹之間來回飛著
恣意,從容。像是告訴我一些事實
我長久地注視著。慢慢地
我感到自己的身體開始輕盈
最后,那只鳥兒和幾含晨練的人
全消失了。南山上的萬物也壓低了聲音
在路邊滿是灰塵的玻璃窗上
我看到了一張喜悅的面孔,多么陌生
在南山散步
太陽已經躍出地平線
冬日的南山露出了寂寥。黑褐色的樹枝
枯草。寺廟空若山谷
積雪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幾米之外
麻雀三五成群,像一群忙碌的人。真快啊
我在這兒已經生活了十幾年
不僅適應了南山的榮枯,還學會欣賞蕪雜的塵世
風越來越大,一些事物又發出了細微的呻吟
一百八十層的臺階,我緩慢而下
南山沉默而平靜
江 雪
他身披蓑衣,我仍看見許多風
趁虛而入。女兒說,爺爺釣魚是不是也這樣
把魚線放得長長的。她歪著頭想了一會兒
說:不可能有魚。她不知道
其實這事關乎感覺,而非魚。自古到今
我們一直在等待落下的松果,翻飛的鷗鳥,想象
完美的魚群。從體內抽出的那根虛線
有著良好的彈性。當光線慢慢委頓,遠山消隱
樹木倦于結果。我們一下變白
大海一再后退
天愈發寒冷。太陽似乎
也收斂了光芒。深藍色的外套已經褪色
我仍然喜歡。這符合我陳舊的審美觀。
就像那片大海,這么多年,盡管
屈從慣性的撤退,我還是獲得了一座島嶼的重量
和緩慢到來的光滑。那片年輕的海
潮涌過,咆哮過,歡騰過,虛張聲勢過。
曾經的堅持如同宗教。
生活終歸被一些小念頭弄壞了。泡沫后
萬物歸于沉寂。并被定義為
荒謬的,傾斜的,不確定的,有限的
人至中年,我愛上了這種結局。
有誰知道呢,言辭中多出的虛無的大海
讓我擁有永久的空曠
一條和浪漫主義無關的河
我看見河了,酒后
河水漫過我的身體
我看見了碩大的波浪
這些蛇一樣的曲線
奇異。暈眩
我看見了水草,魚群
一雙緩緩飛向高空的翅膀
像是一次泛濫
我體內蓄滿了波濤的聲響
一條多么好的河,在我落魄的夜晚
它未曾來臨也不曾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