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攝影師楊勇就將鏡頭對準了深圳這座新興城市,并且一直生活和工作在那里,在他的鏡頭下,深圳是一個在全球化影響下的中國都市形態的典型例子。如今,楊勇多了策展人和當代藝術收藏家的身份,他大多數以交換作品的方式收藏當代藝術品,并強調藝術價值在于個人趣味和價值觀的認可。本期雜志就中國當代藝術收藏現狀對話楊勇,從藝術家、策展人以及收藏家的視角來探討藝術收藏的趣味、攝影收藏的現狀以及對當前當代藝術市場和藏家的建議。
《收藏·拍賣》:您強調說自己是一名自由職業者,事實上您除了進行當代藝術創作之外也涉足策展領域,能否談談您現在正在參與策展的兩個展覽:世博會深圳館以及欠芬美術館的展覽項目?
楊勇:2009年下半年,深圳作為最晚加入世博會的城市,開始了緊鑼密鼓的準備工作,我也有幸獲邀加入這個工作團隊。我們的核心策展團隊由建筑師、導演、舞臺美術專家和當代藝術家組成。我們開了若干次頭腦風暴會議,并且把深圳館引向一個當代藝術語境下的呈現方向。我們也利用了很多裝置作品的藝術呈現方式。因為我們明白在這個平臺上我們很難用我們有限的經費云和 些國外場館較量高科技,我們需要選擇另一個方式,那就是我們的當代觀念,這些不同于他人的想法。我在這項工作里充分體會到團隊的合作精神,這和傳統意義上藝術家創作的個人主義方式是完全不同的。深圳館的組織構架極其地復雜,包含政府、展覽工作團隊、世博現場、施工方、不同的參與作者、學者、PR公司、媒體等,這個網絡需要極其緊密的協調和互動。我想這些專業的工作經歷會對我以后參與不同性質的工作項目提供特別好的經驗積累。
以《深圳大芬,一個城中村的再生故事》為題的深圳案例正式參展2010上海世博會城市最佳實踐區,而大芬美術館亦被設立為本次世博深圳案例館的互動展場。“對流·2010大芬國際當代藝術展”是在大芬美術館開展的世博互動活動之一。藝術展在5月29日開幕,我同樣獲市政府邀請作為展覽策展人,試圖做出一次有效的對話,讓一群來自歐美和港臺地區以及國內具有國際視野的一流藝術家對這個地區和這種生態展開思考和研究,從而可以為此地區尋找更多的可能性和更寬洶的視野。展覽旨在表現透過大芬村的繪畫產業模式而延伸并且和當代藝術發生的種種關系,將通過不同的幾個章節來描述由深圳大芬村作為起點的諸多國際、國內藝術家的奇妙藝術之旅。深圳作為最具中國現代主義進程代表性的城市,因物質的快速發達而在全球化進程中產生出強烈的產業特性,這次展覽將會以不同的視覺觸角及表現形式將其演繹出來。這次“對流”展作為這個在幾年前被《紐約時報》評為當年度最棒的建筑之一的大芬美術館舉辦的第一個國際性的當代藝術展,它將受到社會不同層面和眾多媒體的關注,我相信其社會意義和影響力在業內業外都將引起重大反響。
《收藏·拍賣》:您是四川人,畢業于四川美術學院,但是20歲時就來到深圳,并一直在深圳工作生活到現在,相比起中國其他城市,深圳對您來說有什么特殊的魅力?可以談談您對深圳或珠三角地區當代藝術的看法嗎?
楊勇:珠三角當代藝術,從20年前的“南方藝術沙龍”,到后來的“大尾象”,以及我們這一代的藝術家,都有 個特別明顯的特征:藝術家數量非常少,且各自非常獨立,但都對某一種價值觀和生活狀態——在中國地區最早被全球化的現狀產生關注,他們一部分也很早就得到西方當代藝術專業界的認同。同時,一些廣東籍的藝術家和策展人活躍于國際藝術界,為南中國當代藝術在中國當代藝術格局中的獨立特行給出現實佐證。
多年以來,我在接受大部分國內外媒體采訪時,都會面對一個同樣的問題:你為什么會來深圳而不去北京?以致我“發明”了一個標準回答:“我是要去北京的,我也買了去北京的機票,但是我上錯了飛機,我下飛機的時候沒看到天安門。所以我一直在攢第二張機票錢去北京。”當然,這樣玩笑式的回答背后的真正意義其實是我對一個陌生、新興的城市的期待和渴望。如果當時我認為這個城市的某一板塊是張白紙,我會希望在上面畫上一筆。所以就我理解,我個人世界觀和價值觀真正的成長和成熟是在深圳這個城市,同樣我的藝術成長也從這里開始,這個年輕且有活力的城市的許多特質成為我藝術立場的支點。
珠三角真正“成立”的藝術家,他們都有著更國際化的視野和思維。或許正因為珠三角藝術商業化的滯后和對政治色彩的淡漠,相對更加能凸顯個人意義的價值,所以深圳連同珠三角的當代藝術都呈現出 種慢性,敏銳,開放且加無厘頭式的港式幽默和加上對政治色彩的淡漠。當然也由于上面的種種原因,在專業藝術家的產生和成長方面,它需要的時間更多。
我兩年前因為工作需要開始在北京有自己的工作室,我稱之為是我的“北京分公司”,這也表明我的“總公司”仍然在深圳。我時常說我的地氣在這個城市,我的作品氣質與這個城市共同生長,而且能非常完美地吻合。同樣,這樣一個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城市以及它的潛在動力恰巧能給我極大的靈感,所以它對我價值非凡。
《收藏·拍賣》:除了藝術家和策展人之外,您自己也可算得上是一位當代藝術收藏家。據說您收藏的第一件當代藝術作品是與楊詰蒼交換的一幅作品,能否介紹一下當時的背景?為何當時很多藝術家都以這種方式來進行收藏?
楊勇:我和楊詰蒼是十幾年的朋友,他也是最早對我作品產生認同的人之一,并且在十年前也特別積極地在國外向別人介紹我。同樣,我也非常喜歡他的作品。我們每年都會見面并經常通電話,有著很密切的聯系。有一次,他送給我一張他的版畫,我也就隨即送給他一張我的作品。在當時,我們都沒有一個交換的概念,卻完成了一個交換的行為。我的家里掛著他的作品,他巴黎的家里掛著我的作品。這種惺惺相惜實屬一種友情溫暖的體現。他還一度要在他德國的磨坊留一間屋子給我,讓我用我的方式把那間屋子變成一個作品。
我想,在中國早些年的藝術界,許多朋友都是因為友誼和對作品的相互認同而有過交換作品的行為。其實這是一個傳統,不光是在中國,在西方也同樣是這樣。以前許多優秀的藝術家和他們的朋友都有過這樣的贈送和交換,我們僅僅是在傳承這種內部系統的方式。
《收藏·拍賣》:您曾說過收藏有多種原因,如體現品味、進行投資、探索其他文化等,請問收藏當代藝術對您而言,意味著什么?
楊勇:意味著一種趣味的鍛煉。就投資而言,在我目前的狀態下,我還沒有考慮得那么多,因為我更重要的身份仍然是一名藝術家,但我想收藏是一個很好的習慣。對于大部分年輕人來講,通過收藏,你能更直接地去體會和感受他人的價值觀及世界觀和個人風格。
《收藏·拍賣》:目前您收藏了多少當代藝術作品,貫穿其中的收藏理念是什么?除了交換之外,您還通過哪些途徑進行收藏?您曾說過收藏的“個人趣味”很重要,如何理解這種“個人趣味”?
楊勇:我的收藏并不算多,大多是由其他藝術家朋友贈送或者與他們交換所得。當然我也會去購買一些年輕人的作品,不會太貴,我想這也能給他們一種支持和鼓勵,他們也視之為一種認同。
我的確是一個特別強調個人趣味的人。我認為一個人的價值就因為他的個人趣味而成立,他的大部分行為判斷代表他的獨立立場,也是對不可替代性的最好詮釋。當然,個人的收藏品味也是如此。這個世界有這么多稱之為藝術品的東西,卻要通過你個人能力范圍內的梳理和歸納變成一個個人式的呈現,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收藏·拍賣》:在“當代藝術收藏系列”的采訪中,曾有藝術家提到,藝術家與藏家建立起友情很重要,您如何看待藝術家與收藏家或者說收藏機構之間的關系?您希望遇到怎樣的收藏家或者說藝術贊助人?
楊勇:這固然是一種很難得的友誼,確實可遇不可求,一定視乎于各人的眼光和素質。當一個藝術家在年輕時候獲得收藏家的認同和支持,哪怕是很小的支持,都會對他的未來產生影響,所以尤為重要。再有,一個特別成功的好藝術家,他給予一個新晉藏家的認同支持也會為其未來的收藏趣味和體系引導一個很好的方向。在歷史上,也有不少的案例,藝術家和畫廊及收藏家或收藏機構共同成長,最后雙方最初的判斷都能獲得很好的肯定。也有共進共退,面對市場風險的時候,相互會給予庇護。當然這種關系也是我所期待的。
《收藏·拍賣》:您第一件被別人收藏的作品是什么?第一件通過畫廊或者拍賣行出售的作品又是什么?
楊勇:我第一件被收藏的作品是我當時用來送人的照片小樣,買它的人是現在798一間非常成功的藝術書店Timezone8的主人,Robert。他在上世紀九十年代末開始關注我的攝影作品,在1998年我們一次碰面的時候,他提出以每張300美元的價格買我的照片小樣,但照片需要有一個編號,我在一種莫可名狀的心情下接過了3張照片的錢。因為他給我的是人民幣,所以顯得不少。或許和大多藝術家第一次賣作品的心情一樣,那是一種莫名的忐忑和興奮,以至當時對自己的那些作品突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后來才漸漸明白,自己還需要和一個叫“市場”的東西打交道。
而第一次通過畫廊出售的作品,好像是由香格納畫廊向一位美國收藏家售出的我的幾件攝影作品。第一次有人把我的作品送去拍賣行應該是有一年的紐約蘇富比,也是我的攝影作品。
《收藏·拍賣》:您的藝術作品主要以攝影為主,當前,攝影藝術的收藏正在逐步受到人們較多的關注,但從收藏的角度來看,由于攝影藝術具有可復制性,所以在作品的唯一性方面是有所欠缺的,特別是現在數碼攝影的發展更加讓這一問題突顯出來,請問您如何看待攝影作品的收藏?
楊勇:攝影是當代藝術范疇里一千很重要的媒介,如果是具備個人學術價值和一個規范的收藏品特質的作品,當然是具有收藏價值的。同樣,藝術家也需要嚴格界定自己作品的編號和尺寸的要求,為自己樹立個極其嚴謹的市場口碑,給你的藏家以充足的信心。其實不管在任何時代,技術的發展只能輔助作品質量變得更高,更好的呈現你的創作思想,當然你不能期待可以用高超的技術替代一個優秀作品的觀念,所以如果有在技術發展中被淘汰掉的一些作品,不難想象那它一定也是業內糟糕的作品。雖然收藏攝影作品在中國,是早些年由一些外國人所開始的,不過這些年也慢慢開始有更多的中國藏家介入,他們的欣賞品味也慢慢在提高。當然這一切都需要時間。
《收藏·拍賣》:當前中國的藝術市場非常火熱,去年中國藝術市場躋身全球第三,但其中重頭戲還是以古典藝術為主,當代藝術收藏經歷了2008年的泡沫,如今相對而言比較平淡,而且收藏當代藝術的主要以西方收藏家為主,國內藏家的當代藝術收藏往往具有一定的投機性,您如何看待當前中國的當代藝術市場,以及一些投機的收藏行為?
楊勇:我認為目前中國當代藝術市場的現狀,不管它里面存在著什么樣的動機和行為,這都一定是發展的必經階段,這種階段是推動它前進的不可回避的狀態。正如同大家所說的,是一種大浪淘沙,在一次一次的梳理中,或許會慢慢呈現一種良性狀態,其實也沒關系,在今天的西方市場旦,同樣也存在著各種不同性質的專業和非專業,合理不合理的行為。所以某種混亂或許也是一種活力的征兆,讓一部分人有冒險家的心態。只是大家都需要有勇氣去面對和辨別,盡量地讓自己進入一個良性、有建設空間、專業的市場軌道里。
《收藏·拍賣》:在我們雜志“當代藝術收藏系列”采訪中,曾有藝術家建議收藏家在收藏當代藝術時,可以請藝術家、策展人、批評家、拍賣師做參謀,一般具有學術價值的作品,也一定會有重要的商業價值。您對現在的藏家有什么建議?
楊勇:這個建議當然沒錯,就我個人而言,我更在意專業內的學術判斷和國際專業美術館及機構的認同。在今天的中國,“專業”這個詞一度是被業內所低估的,或許大家對這個詞的理解都不太相同,許多人都享受這種混亂的樂趣。我曾經對我的朋友說過一句話:“一個好的藝術家,他的作品可能會賣得很貴;但作品賣得很貴的藝術家,卻未必一定是一個好的藝術家。”所以我認為今天的藏家,他們不僅要有良好的收藏品味,也要嘗試建立具有某種方向性的收藏系統。太多人都喜歡要 個很大的局面,“通吃”一切作品,這很像中國人的特性。這樣其實往往會導致缺乏深入的項目方向和更具體的研究,以及影響它延伸的可能性。當然如果我以我個人的判斷能力和專業經驗,發現了一個還沒有被大部分人所認同的藝術家或者一個長期被人低估的藝術家,并且獲得驗證,我會有成就感,而且這種成就感會保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在世界藝術史發展的過程中,收藏家是一個歷史悠久的角色,同樣也是業界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明天的人要了解今天的文化藝術,一部分就是看你們手里的東西了。你的判斷力和個人品味會成為一種指向,所以在享受這個樂趣的同時,也需要肩負一些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