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車站
夜幕抵達原平。丁香的氣味滲透石階。
誰清醒?肉體是遲鈍的,“還停留在搖晃中?”
讓這一切持續下去吧。列車依舊在路上
我們獲得歸宿?!熬驮趧偛牛翱谟窟M了
那么多的風景,擁擠的……
從臺階上蹦跳而下的
可能只是一片落葉。而所有的腳踵中
都有你想要回去的往昔?!?/p>
而今涂黑眼圈是否就能得到安眠?
“我在辨認著你的形容,許多年來
一直在改變著的……”是誰說過:
“在你身邊的女人和不在你身邊的女人
都會是牽掛?”晚餐讓我們感到更加饑餓了。
2宿地
我可以為每個女人寫下詩。但是,有用么?
“許多時候,故鄉用破舊的情緒
靜候你的到來。我們總是分不清身在何方。
唯有身邊的事物喚醒記憶?!倍岸嗄陙?/p>
我已經習慣了你的體息?!睆浡?/p>
仿佛幽暗的林子里滲下的光點“只要翻動
就會一滑而過?!钡^的紙是有印痕的。
“那些加深的、潦亂的筆體
如果是寫在紙以外的事物上?”讓并沒有
回到故鄉的人從有故鄉的人群里獲得
可以充電的四小時,沒有任何期待。就像
“在月光下集合的女人都會經歷寒露?!?/p>
3雨中
我們都經歷過有故鄉的早晨?!跋裨诘褂爸?/p>
看到雨中的舍利塔。那些剝離的磚雕
并沒有出現在階下的草叢內。”在土圣寺
門前的廊柱間,我仿佛從某個時刻回溯。
而沉浸在鏡頭中的劉小雨,“你在此間的影像
是否可以持續到十年之后?”此時彼地
何幻何在?緊閉的山門“叩問可否開啟?”
我們是到來者,陌生于所有的路途。
就像那個沿道而來的老人,她指引了我們
但自己卻始終無法抵達。而“我教過兒子
可是很快他就留意了別的事物?!?/p>
一切都在別處,經歷是短暫的。
4 崞陽
有誰深陷于消逝而迷途知返?
“老去的人們站在月光下
依舊會歌唱往昔的愛情?”為那些
在月光下生活過的人家祈福吧。他們
在流年中虛度著一生。沒有誰能
從鎖孔中抽身而去。面孔上的斑駁銹跡
安坐在中堂的漆木家具。而“你所看到的
繡樓并不是我所居住的?!痹卺脐?/p>
一位姓亢的老人沒有辦法打開那扇門。
“我是這家的媳婦,現在我媳婦拿著鑰匙。
她出去了,可是你們為什么要看這些?
過了年就要拆了?!卑珘ι?/p>
迅速彌漫下來的……
“這個季節,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人
雪孩兒,多年前,她曾經走過這里的巷弄。”
可是,雪是會化的。陽光投身在檐影深處
長水,你知道的,“一切都在消散?!?/p>
5 甕城內
投在水中的影像并沒有因水而流逝。
“只是變化了?!蹦隳芨杏X到嗎,剛才?
一陣落葉?!拔遗牟坏剿娜?/p>
過些日子,還得來……”在普濟橋邊
小任說。聲音仿佛透過了橋下的草叢。
飄蕩、搖曳,靜靜鋪下來。而“在拱洞里
你能分辨出從橋面經過的是怎樣的
步履和車馬?”恍惚的,全不覺察。
就像我們無法進入的那座繡樓:近處是文廟
頹敗的氣息從松枝間隙滲下,糧庫師傅
告訴我們不要抽煙。周圍是大而空曠的糧場。
人們遠望我們如望亙古。
而穿越瓦礫的人,是否越過了城墻
就可以趕往漢朝?愈加幽暗了。
6 滹沱河
你的學名在幾個省市的地圖上
標注過?張招寬,我過去的一個工友
曾經贊美過你僻靜的溝汊。在他的印象中
故鄉就是那個樣子,一到時候就鋪滿了蒲葉。
而我注意到你的貧瘠。事實上,干涸
同樣占據了我的嘴唇。“當沿著那些從前的
堤壩尋找你會再次感覺到波瀾嗎?”一瞬
就沖垮了。玉米地仿佛“一夜間瘋長起的白發?!?/p>
驀然驚動,誰在轉身之前獨對秋風?
暗地里的九月,仿佛拍肩以后的離開。
不要拾起,那塊秦磚覆蓋下的后堂
誰去誰留?半小時的傾聽,數個世紀的消逝。
7 工廠
世事必將如煙,崢嶸年代正洇塌在
一床濕被褥。晾曬以前要看看天氣。
窩在檐下的土狗后來學會了蹓跶。小學生
齊步走進槐蔭。歸來后嗓音集體嘶啞的毛驢
悶頭于青青草地。趙二海,“這實在不是個可以
隨意抒情的季節?!卑纪共黄降氖宓?/p>
讓空空來去的手推車無法左右方向。
怒吼吧,接過一副墨鏡就會漆黑一片的面孔
能否讓喬國棟從自來水的財務室里
獲取一支可以酣暢書寫的筆?誰聽見
紙頁撲簌簌地作響?當我經過人事局
看見職稱申報表和資格證??吭?/p>
政策起伏的審閱之中。
停靠在一支勾勒的唇廓和支起的白皙的酒窩。
我需要一個陰影中的十年來描述那拉長的聲調。
當我們從一個工廠的財務室里出來
黃昏并不需要??吭陬澏兜氖滞笊?/p>
并和正在沖洗著碗筷一起停頓幾秒鐘。
8樓煩寺
我必須用一個小時來懷舊。從一片湖水的
泛濫中找到擦眼鏡的一瞬。霧起時分
在水邊垂釣的人全然不覺。宋老師說
那兩座白塔下都是得道的高僧。趙晉偉
“深深膜頂,就可以臨襟而坐?”
四野的農作物敞開四野回蕩悄寂。
在樓煩寺,你看到兩個小和尚行色匆匆。
輕輕一瞥,久久回眸。像日光瀉入涼蔭之中。
誰在清修?那個老僧的腕表是否讓他的脈搏
堅定、有力?我們與之擦肩而過的究竟為誰?
像寺后不知名的湖水走回晉代。
兩邊是轔轔的車馬,緩慢下來的僧履
花了三分鐘擦拭。之后
并沒有一粒塵埃落向我們的掌心。
9舊廣武
每次到來都會有不同的感受:“弱了還是別的……”
像一次傾聽進入了遺忘。那么多空白的椅子
人們從大巴上下來,目睹了遠處寂靜的漢墓群。
“小任蹲下來拍照的時候,荒草淹沒了他……
我無法把一座城池的往昔和這里分開?!比丝偸菚?/p>
迅速找到返回現實的路途。“一梅,我知道
在某個時刻,你會沿途重溯?!钡珳I水并沒有和秋天
一起奔涌到鏡頭里出現的烽火臺上。
日光直射進入城門的面孔,出來以后
頹廢并沒有因此占據更廣角的區域??扉T閃動
“二翠,你的聲音真清脆,你會從那些瞭望孔
凝視我幾分鐘嗎?像凝望著周圍無聲的大地。”
像雀躍的掠近的一秒,或者更短促一些。
正午十二時,我們從舊廣武一穿而過
除了正在興建的房屋,并沒有留下更深的印象。
10 雁門
一梅,過去是你給我指導方向,現在是我給他們。
“事實上,我更著迷于那些沿途頹廢的村落。
一些生息著的事物正從我們面前消逝。
比如那條緩緩流淌的河流。有人提及了名字
但我依舊沒有記住。”記憶指引著我去搜索路邊的
鈴蘭花、柴胡。而“地榆,在天脊山
我終于知道了你的學名。現在,我可以告訴
小任、小趙、二翠,這是一味中藥,常見的。
那些青石板不是從前的。
城門洞里的那些深深車轍,在普濟橋
宋老師提到的官道有可能延伸到了。
我很熟悉李牧祠、松樹、天險
可是我讀不出漢白玉碑上的那些。
藏兵洞以前是開著的,這會兒上了鎖
我們從門縫里看到了革命紀念的字樣。殘破的……
二海,你撒向山下的一泡尿是壯觀的……”
我們是到來者,同時也是休憩者。
我們印證了不朽,又離開了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