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從生產角度確定“調結構”的著力點,從而間接起到調整支出和收入結構的效果。生產結構失衡是表象,其深層原因在于扭曲的市場結構和價格信號
2010年,中國的政策重點確定為“調結構”。然而,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似乎有不同版本的解讀。
從國民生產總值概念的不同側面,中國的結構問題可以概括為以下三種表現:從支出角度看,在投資、消費以及凈出口中,中國經濟增長過度依賴出口和投資,而消費較弱;從收入角度看,在居民、企業和政府之間的分配中,居民收入比重較低;從生產角度看,在農業、工業和服務業的三個產業比例關系中,工業比重高而服務業比重較低。
基于較規范的分析框架,當前關于調結構的討論存在幾個誤區。
誤區一:當前中國經濟結構嚴重失衡,如果不及時調整,經濟增長終將不可持續,甚至在不久的將來可能受到重大沖擊而崩潰。筆者認為,中國經濟結構的不平衡程度被夸大。我國當前的國民收入統計系統,部分由于歷史原因,明顯低估了消費、居民收入以及服務業在國民生產總值中的比重。
誤區二:一些分析人士認為,中國經濟在此次金融經濟危機中所受到的嚴重沖擊,充分暴露出中國經濟的結構缺陷和脆弱性。 具體表現為出口巨量萎縮,工業生產增速迅速放緩,以及由此引發的資本市場劇烈動蕩。然而,很多在我們看來根本就不存在結構問題的經濟體,但凡其經濟較深地融入國際經濟系統中,在此次危機中,無一例外地遭受了和中國經濟同等程度甚至更為嚴重的沖擊。筆者認為,憑借危機中出現的普遍性來佐證中國經濟的特殊性有失偏頗。
誤區三:很多分析人士著重從支出角度分析中國的結構問題,結論是中國消費嚴重不足,建議中國應像發達國家那樣,建立健全完善的社會保障系統,降低居民儲蓄率,從而刺激消費。
然而,那些能“有效降低私人儲蓄率”的社保體系,是基于過分樂觀的人口及經濟增長假設之上建立的。長遠看來,人口老化和經濟增長速度不可避免地放緩,使發達國家的社保體系不可持續,并為公共財政帶來了巨大財務負擔。
這樣的社保體系,本質上造成了收入代際轉移,只能刺激社保體系中受益的那一代人的消費,不僅不能使未來一代人受益,反而由于財政負擔的增加可能降低未來一代人的消費潛力。
鑒于上述弊端,當前各國相關改革的方向是“做實個人賬戶”,即從“代際收入轉移”轉向“個人強制儲蓄”模式。筆者認為,鑒于中國居民的高儲蓄傾向,“做實個人賬戶”,并不能有效降低居民的平均儲蓄率,也起不到有效刺激消費的作用。
誤區四:一些分析人士從收入角度分析中國經濟結構問題,建議增加居民收入在國民收入的比重,并提出要建立類似歐洲一些國家曾使用的“集體工資談判機制”,強化工會組織在企業里決定員工工資水平的作用,以保證工資持續增長。
職工工資由勞動力市場供求狀況內生決定。人為干預只會防礙市場機制正常運作。上世紀90年代,歐洲一些經濟體相比美國經濟落后,根源在于很多國家采取了類似“集體工資談判機制”做法,造成僵硬和無效率的勞動力市場,勞動力成本居高不下,失業率長期維持高位。
中國的勞動力市場需要完善。但改革的方向應該是建立一個公平、有效、開放的勞動力市場。勞動者的收入會隨著勞動生產率的進步而相應提高。
我認為應從生產角度,確定“調結構”的著力點,從而間接起到調整支出和收入結構的效果。從生產結構看,中國的工業比重偏高,服務業比重較低。
增加服務業在經濟中的比重,不僅直接改善經濟生產結構,同時由于服務業屬勞動和中小企業密集型產業,發展服務業有利于增加經濟增長的就業含量和普通中小實業投資者的收入,從而有利于增加居民收入占國民收入中的比重。同時,服務業供給能力的提高, 會帶來服務價格更合理,供給創造需求,有利于增加服務業消費,幫助改善經濟的支出結構。
然而,生產結構失衡是表象,其深層原因在于扭曲的市場結構和價格信號。
調結構的最有力措施應包括:第一,打破服務業內某些領域的壟斷,降低私人和中小企業市場準入門檻;第二,理順工業(可貿易部門)與服務業(不可貿易部門) 的相對價格,糾正對后者的歧視。
為此,要進一步放開自然資源和能源價格,使其反映機會成本,同時實現人民幣有效匯率的升值。■
作者為摩根士丹利大中華區首席經濟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