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

鄉下的哥哥打電話給我，說想到城里打工。我知道，哥哥進城打工，是迫不得已，嫂子生病，侄兒要讀書，家里等著用錢。

哥哥讀書少，找工作不容易，幾經周折，在一建筑工地上找到了一份體力活。建筑工地離我家較近，我和妻子小芳商量，是不是讓哥哥在家里吃住，小芳一口答應了，說:“好啊好啊，家里多個人吃飯，只不過是多添一只碗和一雙筷子。”小芳知道我對哥哥的那份深情，如果當初成績不錯的哥哥沒有主動選擇輟學，全力支持我完成學業，我恐怕沒有今天的生活。哥哥聽說我讓他在家里吃住，猶豫好一陣子才同意。

那天吃飯，哥哥吃了兩碗就不吃了，我說:“哥，你的胃口我知道，再說，你干的都是體力活，人是鐵飯是鋼，兩碗怎么夠飽?在我這里還有什么好客氣的?哥，你再吃!”哥哥擺擺手說:“飽了，真的已經飽了。”小芳說:“哥，我再給你盛一碗。”哥哥拼命用手護住碗不讓小芳再盛，兩人一搶，碗掉在了地上，磕了一個小口子。哥哥有些尷尬:“真的，我已經吃不下了。”

這以后，哥哥每頓都只吃兩碗飯，吃得津津有味，吃得滿頭大汗的。而我，飯量漸漸地差了，以前，每頓我也是吃兩碗飯，但后來，只吃得下一碗半，過了些日子，只吃得下一碗飯了。一天，哥哥不安地看著我，說:“弟，你身體有什么不舒服嗎?”我說:“沒有什么不舒服的呀。”哥哥說:“可我發現，你最近的飯量越來越差了。明天我去工地上請半天假，陪你一起去醫院檢查檢查。”這時，小芳笑著說:“哥，你就放一百個心吧，他的身體好著呢，飯量差肯定是天天坐辦公室活動得少的原因。”

一晃，一年就過去了。那天傍晚，我和哥哥前后腳進了家，這時，電話響了，是小芳打來的，她說單位里加班，今天晚上恐怕不能回來給我們燒飯了，讓我們哥倆到外面吃。

正要外出，哥哥攔住了我，他說到外面吃既不衛生又浪費錢，不如自己動手燒飯，也給小芳留一份，等她回家吃。

很快，我們就炒好了菜，也燒好了飯。哥哥去取碗，剛一打開碗柜，就吃驚地說:“弟，現在算上我家里才三個人吃飯，咋準備了這么多的碗?里面的碗都落了灰了，趁小芳還沒有回來，我把這些碗都洗一遍。弟，往后你可要多幫小芳干干家務活，家里家外，她也挺辛苦的。”

哥哥把碗柜里的碗全部搬到了水池里。突然，哥哥呆住了，他把我叫過去，紅著眼圈說:“弟，你知道你飯量越來越差的緣故嗎?”哥哥拿起那只當初他和小芳搶來搶去不慎掉在地上磕了一個缺口的碗說:“這只碗我認識，是第一次在你家吃飯用的。”又拿起一只比這個碗幾乎大出一倍的碗說:“這只碗我也認識，是現在我天天吃飯用的。”哥哥又指著另外一些一只比一只大的碗說:“這些碗是小芳用來過渡的，她擔心突然把盛飯的小碗換成大碗會讓我發現，就慢慢地把碗換大，多心細的一個人啊……”哥哥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這時，小芳回來了，看到了水池邊由小排到大的碗，愣了片刻，笑了起來:“你們還等著我吃飯啊?快給我盛一大碗，忙了一整天，可把我餓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