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念家鄉的紅高粱

我的家鄉在豫北平原上，金秋沃野，到處是片片的紅高粱。紅高粱棵棵有兩米多高，細長的莖桿上，硬撐著碩大的高粱穗，籽粒顆顆都泛著微微的淡紅，在強烈耀眼的秋日下閃閃爍爍，煞是一片喜人的風景。

高粱熟了，村里人一派繁忙的景象。男勞力手提镢頭，彎腰揮動胳膊，把棵棵高粱剎倒。婦女用釬刀把穗從高粱桿上釬下。隊長、會計按每家人口、工分的多少，把高粱穗、秸桿分到各家各戶。各家各戶的大人、孩子來來往往，忙忙碌碌往家運高粱。那時，沒什么運輸工具，只能是人背肩扛。高粱穗好運，難運的是高粱秸桿，細且長，只好把高粱秸桿綁成捆，每捆重30多斤，綁成“X”形，放在兩個肩膀上，背時方便。我年少力弱，兩捆重的高粱捆，壓得我氣喘吁吁。我嶺哥，虎背熊腰，每次都背六捆，說聲“起”，瀟瀟灑灑站起來，一溜風地向家走去，我羨慕得很。

紅高粱是村里人的命根子。不信你瞧:高粱米可磨面食用。脫粒的高粱穗可扎成笤帚，掃地。曬干的高粱葉可編織成蓑衣，在夏季的風雨天氣，把蓑衣披在身上，能為你遮風擋雨。高粱的莖桿細長、光滑、潔凈，可做成許多精致、靈巧的日常生活用品，如小饃筐、箅子，干凈衛生，精巧耐用，經濟實用。高粱莖桿的皮，經過加工，柔軟、潔白、光滑，它能編成漏面魚的小網片，漏出的面魚，色澤鮮亮，粒粒飽滿，光光滑滑。你還可以用高粱秸桿那柔軟、光滑、細長的軟皮編織成大席。在夏季，把它鋪在床上，或傍晚乘涼時鋪在院子里，勞動了一天疲憊的你，往上一躺，絲絲地涼，舒服極了。高粱秸桿的軟皮，還能編成雞簍，供母雞下蛋用，編成茓子，用來囤糧食。更讓人叫絕的是，它能編成圍床用的圍席，釘在放床的墻上。席面上可根據你的要求，編席人用他那精湛嫻熟的編技，編席時，在中間播夾上各種不同色彩的秸稈皮，可編出許多種花形圖案，像雙喜，二龍戲珠、驕龍嬉鳳、菊花怒放、牡丹爭艷……

根叔，就是編席的好手，村里誰家有孩子要結婚，在布置新房時，都會去請根叔給他們編圍床席子。他準會按你的要求，編出各種各樣的精美圖案，保你滿意，眉開眼笑。工錢不必開，吃頓上好的飯菜，還是應該的，街坊鄰居，和睦相處。更主要的是，顯示出他的編織技術高超，他有點自豪。到主家吉辰佳日的婚期時，討杯喜酒喝是必不可缺少的。

我為能討頓好的飯菜吃，為能讓東家請、西家叫，為能讓人尊重，就整天糾纏著根叔，讓他收我為徒。開始他不愿意，后經我死纏硬磨，他終于答應下來。我讓爸爸買了個破高粱秸桿用的刮刀，把家里的高粱秸桿一根根精選出來，長短、粗細要一致，剝皮后，破成均勻的兩半。破秸桿，要技術，手握刮刀，顫動著向前慢移，稍不小心，刮刀就會碰到左手面上，浸出血來，絲絲地疼。如用力不均，秸桿會造成兩半不對稱，無法使用。前三腳難踢，熟能生巧，慢慢地就熟練起來。后把破好的秸桿，灑水浸透，經過石磙的數次碾壓，用刮刀把秸桿內的圪筜芽全部刮出，如用力不均，秸桿皮會被刮斷，就無法使用了。一切準備就緒，根叔就手把手地教我。他精心教，我用心學，一蹲就是幾個小時，腿酸、腰疼，有時想站起來，都很困難。不過，當我整個身心都投入到編織當中時，就會忘記人世間的煩惱，手指上下撥動，柔軟、細長、潔白、漂亮的秸稈皮就會起舞翩翩，我就會感到無比的快樂。根叔把他看家的本事，毫不保留地都傳授給了我，編織大席及插編圖案，編雞簍、茓子都是我的拿手活。不過，村里人有喜事什么的，仍請根叔，一次也沒人請過我，我很失望。如有人請根叔時，他必叫上我，我也沾了他不少的光。

粒粒泛著淡紅色的高粱米，柔軟、細長的秸桿皮被我編織得上下跳躍，左右飛舞，一領領精致帶圖案的大席，一個個精巧的蟈蟈籠子，一只只玲瓏的簍，一條條悠長的茓子……

直到現在，那一張張精美的還活龍活現地在我眼前晃動。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