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夏季的一天,湖南衛視一位導演的家中,七八個年輕人停止了成果寥寥的“頭腦風暴”,從聒噪不休的討論中安靜下來。幾分鐘后,其中一個穿著黑色超短裙的女孩,突然從沙發上蹦了起來,伸出食指高舉過頭,大喊一聲:“我要一個全——男——人的主持群!”
于是,中國第一個男性主持群的節目《天天向上》就此誕生。這個迥異于以往的娛樂節目、“寓教于樂”的脫口秀新樣態,迅速贏得了眾多年輕觀眾的青睞。它的制片人就是喜歡標新立異,提出全男主持群的張一蓓。
天生我材
“我熱愛這個工作,我覺得自己就是為干這個而生的。”
2010年3月22日,正逢《天天向上》錄制節目,湖南廣電中心T2區演播室里不時傳出觀眾的笑聲。18點左右錄制完畢。幾位主持人在簡陋的VIP室里接受了《綜藝》的采訪。之后,張一蓓站起身來跟要離開的主持人歐弟、小五、錢楓分別打招呼,“這身衣服好酷呀,Handsome”,“@#¥%(韓語),I love you”,“臉能不能再瘦一點呢,還是再瘦點好看”……
卷曲的短假發,圓圓的娃娃臉,淘氣的微笑——33歲的張一蓓長著一張90后的面孔。那天晚上的張一蓓看起來很有朝氣,雖然下午4點才下飛機,并且直到晚上9點還沒有吃東西,卻看不出絲毫疲態。這不奇怪,去過《天天向上》節目組的人大都會感受到那里人人似乎都被打了“雞血”。張一蓓不在乎現在幾點,不在乎今天是星期幾,更不在乎身處何地。只要在節目組,在工作,便是休閑、便是娛樂、便是快樂人生。
“我熱愛這個工作,我覺得自己就是為干這個而生的。”她的敘述慢條斯理,每當回憶起令她激動的時刻,都會瞬間加快語速頻頻使用富有感染力的詞“特”“嘩”等,并佐以手勢、揮舞手臂。
張一蓓出身于藝術家庭,父親是指揮家、作曲家,母親是演奏員。張一蓓認為自己成為一位脫口秀制片人似冥冥中有天意。“脫口秀是多主題多元素的節目,這就要求你要會寫腳本,中文要好;要向美國團隊學習,而我學的是英語專業,自己能查找資料;很小的時候,父母就給我找了非常好的老師,對我進行樂器、舞蹈、書法等專業訓練,所以對節目中文藝類歌舞元素駕輕就熟。2002年做‘越策’時,主持人汪涵已經成長為能夠扛起脫口秀的主持人,而我作為制片人雖然吃力,但老天給我們機會,我們都抓住了。”
“叛離”與“回歸”
“去哪不重要,先離開再說。那時候做‘越策’6年了,每周一期,非常累,想讓領導知道我們其實還能做別的。”
2008年2月,因在湖南經視頻道做脫口秀節目《越策越開心》而聲名鵲起的張一蓓及其團隊突然人間蒸發,外界稱此次事件是集體“叛離”。
“去哪不重要,先離開再說。那時候做‘越策’6年了,每周一期,非常累,想讓領導知道我們其實還能做別的。因為累,壓力大,所以經常覺得領導可能還不夠信任我,覺得領導也許認為我們只能做‘越策’。想變化,想給手下團隊更大的平臺、更大的空間。我對團隊的原創能力很自信,同時希望大家的經濟狀況比以前更好。”
基于這樣的想法,“越策越不開心”的張一蓓以一種任性的方式離開長沙,到北京探親玩了兩個月。“其實我們并不是特別想離開湖南這個電視平臺,在全國所有省份做電視都不會像在湖南電視臺這么投契、對口味。湖南人的性格特別適合做電視,第一是好奇心強喜歡學習,第二是樂觀,湖南人是累不死的——沒事兒沒事兒,再大的困難都不怕。其他省的電視臺,嘩,很難有從局長、臺長到小實習生都是這種氛圍的。我們內心都不想離開湖南這個電視圈。所以當時魏局長、歐臺長找我們回去時,我們內心特開心,終于有辦法不走了。不過,我們對領導來找我們還是有信心的,當時我們已經是廣電集團的超級團隊了。”在她有些矛盾的話語中仍然能夠聽出那兩個月的期待與不安。
講到領導給的這個“臺階”,張一蓓用夸張的語氣說:“我們領導(歐陽常林)特狡猾,說出了一個讓我特感興趣的點子,作為制作人一想到有意思的節目,注意力就全轉移到上面了。”
時任湖南廣電局長的歐陽常林,希望做一檔借助2008年奧運的契機宣傳中國文化,體現國人的精神風貌、禮儀舉止,讓外國人了解中國這個擁有幾千年歷史文化的禮儀之邦的節目。
這樣一個有意義并富挑戰性的節目,加上湖南衛視輻射全國的平臺,讓張一蓓心動不已。“當時歐局說,春秋禮樂很昌盛,戰國以后禮崩樂壞了,他內心特別希望有個節目是弘揚禮樂、傳遞禮樂文化修養的。我心想這個活兒我一定接,做《越策越開心》的最后兩年,我和團隊已經逐漸成熟,意識到做節目應該有更多擔當,所以自覺融入了很多文化的東西。歐局的新想法與我們一拍即合,我也特別有信心把這個傳遞知識、信息量大的節目做得好看好玩。”
1個女人與6個男人
“她是個創意無窮的人,你能想象得到過春節的時候她送給我們什么禮物嗎?每人一條絕不相同的內褲。”
張一蓓的偶像是麥當娜,“她從來沒學過別人都是別人學她”。
在確定了《天天向上》采用男性主持群后,“我開始一個一個數男人,要做出花樣做出形式感,做別人沒做過的事情”,張一蓓回憶當初對主持群的整體構想,“主持群和影視劇塑造人物異曲同工。每個人都是經過深思熟慮挑選的,在這樣的搭配組合中,要考慮到各個主持人呈現出什么狀態才會可愛”。
節目為汪涵量身定制,其他主持人圍繞其搭配。在節目中,汪涵的角色定位相較以往更為機智、沉穩,“畢竟他也是30多歲的成熟男人,不能沖到前面瘋啊鬧啊。”
歐弟的出現是偶然中的必然。“2007年,我有一次上網看到一段視頻,他和吳宗憲在主持節目。吳宗憲在說話,歐弟卻一個字都沒說,就是做表情,特好玩。我當時給外聯人員打電話,讓她幫我找這個小伙子和他的經紀人。”外聯人員的回復讓張一蓓多少有些失望,“我原以為他是內地人,以為內地已經有這么好的主持人了,但發現還是臺灣的。不過我的直覺告訴我此人將來會有大用,于是我跟外聯的女孩說,你和經紀人保持聯系,保密哈,別聲張。”一年后,張一蓓團隊負責做“臺慶”,她把歐弟找來與汪涵、馬可搭檔,效果不俗。此后籌劃《天天向上》歐弟自然入選。
“錢楓帥氣但顯得比較木訥,總和別人說話不在一個弦上,有點游離,好像在聽又常跑出去,會出很奇特的效果,而且他長得標致,媽媽們也都很喜歡;田源是北方的主持人,也是想照顧到北方的觀眾,需要他身上的北方風格和氣質;小五很漂亮,特別乖又有禮貌,還是個外國人,他不說話別人不會怪他,它代表國外的一個小孩來接觸本國文化源頭那種感覺,有好奇心,挺可愛。我們主持人最少時5個,有時是6個。俞灝明一開始就希望有他,如果他拍劇就不能來,他來的時間不如別人穩定。”
在回答如何使這幾個個性完全不同的大男生在團隊中默契配合時,張一蓓表示,“其實還沒有到最默契的時候,有時候主持人也鬧脾氣和導演吵架或者對導演工作不滿意,不過只要彼此待人以誠還是容易達成諒解的。”
從“越策”開始與張一蓓合作8年之久的汪涵,對張一蓓的評價是“聰明可愛的鬼精靈”,“她完全是為電視而生,她讓自己的節目體現無限多的快樂,她也只需要這個,所以她像個小孩。換個發套她也會走到你面前說‘這是我第四個發套,好看嗎?’然后就走了。這種表現像一個很棒的制作人嗎?不過——她的確是。她的很多想法都太完美了,其他主持人的靈感、激情也被她點燃。她經常帶給我們驚喜,她給我們注入了很多東西,我從內心感謝”。說這些話的汪涵難得一見的嚴肅認真。
而被張一蓓一手挖掘出來的主持人歐弟,不掩飾對張的感激與敬佩,“蓓姐是獨具慧眼的制片人。她是完美主義者,后續的工作也沒有人比她做得更好,她很善于包裝,她會讓你的才華和優點在舞臺上‘發光發熱’,讓你的形象和善良的一面在電視中完美展現,讓收看《天天向上》的觀眾在節目中快樂學習,真正做到寓教于樂。作為制片人,作為掌舵的人,她對我們非常重要。”
“她是個創意無窮的人,你能想象得到過春節的時候她送給我們什么禮物嗎?每人一條絕不相同的內褲。”田源向記者爆料,“我的那條還是超性感的。”歐弟補充道。“第二年我們的禮物是時尚手機Iphone。我們就是一個大家庭,你能感受得到她挑選禮物與創作節目一樣用心。”錢楓說。
除了“家庭成員”間的惺惺相惜,主持人們對張一蓓喜愛、敬佩的原因,還在于她對工作不同尋常的投入——節目中很多事情張一蓓都親力親為,“斃了、不行”是她最常說的口頭語。
“開場秀會盯得比較緊,別人做過的我們肯定不做,一定只能是別人學我們。音樂、舞蹈、服裝都是別出心裁悉心挑選。如果出來一個方案是別人做過或者不夠Surprise(驚奇)就斃了;后期也盯得緊,盯后期是我工作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審片時對導演留下來的好玩的、但可能會損害主持人形象的畫面我都會拿下。現在我希望能慢慢放手,試著讓下屬承擔更大的責任,有時我成心不在演播現場或者待一會就走。”
與其共事8年的導演胡明,用“可怕的完美主義者”形容張一蓓在工作上的苛刻要求,“即便是明天錄節目,如果她覺得這個嘉賓還不是她想要的人選,她就可以不錄。票已經發了,嘉賓到長沙了,我們不得不賠禮道歉讓人家打道回府,所以有人說我們是‘鴿子王’。以前,錄完了卻永無面世之日的也有。雖然她在生活中很關心我們,我們能一起玩一起鬧,但她在工作上要求非常嚴格,我們都很怕她,她發脾氣時我們都一聲不吭由得她罵。”
想要明白張一蓓的口頭語為什么是“斃了、不行”,有點困難。但或許這正是她成功的核心所在,她的方法就是沒方法。“很多東西是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其實蓓姐就是讓我們化繁為簡,剝離出節目最基本的元素,說白了我們就是一群傻不拉嘰特有好奇心、好玩的人。”導演劉瑤自嘲道。“幸運”的是,張一蓓和她的團隊幾乎每次都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新東西
“臺里要做《快樂淘寶》……除了‘天天’與這件事,我也在著手做新節目,正在招主持人。這個節目以前沒有做過,是一個新東西。”
認定“50萬元以上買車就是奢侈行為”的張一蓓,開著一輛“復古、可愛”的克萊斯勒PT漫步者奔馳在上班的路上,她說:“不在于開什么車,重要的是你沿途看到了什么風景。”
不愿向循規蹈矩的生活方式低頭的張一蓓,對于“平日有何娛樂活動”的回答也是出人意料——“工作就是娛樂,沒有專門辟出時間娛樂。心情不好談戀愛呀!”談了六七次戀愛的張一蓓被湖南廣電副臺長張華立在年會上打趣為“只戀愛不結婚的人”。
張一蓓喜歡小動物,是保護動物協會成員,欺負弱小是她最憎惡的事情。樂觀的她不開心的時候比較少,高興時她還會和團隊主創們一起玩小學生玩的游戲“紅燈綠燈亮”。壓力大時,她會選擇練瑜伽減壓,也會跟朋友、同事聊天傾述。她從來不會表現出任何動搖士氣的情緒,“她是處事冷靜的人,沒見過她情緒失控的情形。她總是一副反正‘天不會塌下來’的樣子。”導演伍彬說。
“我是那種天生喜歡帶隊伍的人,如果非要換個職業我希望是體育教練,帶領一個球隊、運動隊之類,迎接挑戰。”張一蓓坦言,“現在不想一天到晚泡到節目制作的細節上,但我的痛苦是若不盯細節又達不到自己的要求,雖然到了轉型期但還沒想好最好的過渡方法。”
工作態度嚴苛的張一蓓有嚴重的“資訊饑渴癥”,看書、看報、看雜志、上網,海量內容、不挑題材、來者不拒,“3天沒接觸新鮮資訊就有焦慮、危機感”。她也鼓勵、支持團隊成員的一切有益于“天天向上”的學習行為。
采訪中,張一蓓說最怕聽到人家說“需要你幫助”,她早年被迫接手的《我愛丘比特》和現在的《天天向上》兩檔節目,領導們都是以這個為開場白,讓她無法拒絕。正說著,汪涵風風火火推門進來拿東西,說:“我們現在也是危難之中,需要你們的幫助。”
張一蓓解釋這個“幫助對象”是湖南臺與“淘寶”成立的公司運作的新項目《快樂淘寶》,該公司湖南臺占股51%,淘寶49%。“我們臺里要做《快樂淘寶》,本來我已經退出來,剛才歐臺又找我開會可能還是要參與。目前這件事情雙方正在談判階段,糾結的問題就在于節目如何呈現,形式肯定與‘快樂購’不同。除了‘天天’與這件事,我也在著手做新節目,正在招主持人。這個節目以前沒有做過,是一個新東西。具體——現在保密。”言畢,她狡黠一笑。